禪門拈頌集卷第十四
達磨第九世澧州藥山惟儼禪師嗣法
宣州椑樹慧省禪師。 高沙彌
達磨第九世丹霞山天然禪師嗣法
京兆翠微無學禪師。
達磨第九世潭州長髭曠禪師嗣法
潭州石室善道禪師。
達磨第九世潭州大川和尚嗣法
天僊和尚(或云仙天)
達磨第九世潮州大巓和尚嗣法
本生和尚。 漳州三平山義忠禪師。馬頰山本空和尚。
達磨第九世荊州天皇寺道悟禪師嗣法
澧州龍潭崇信禪師。
達磨第九世唐州紫玉山道通禪師嗣法
干迪相公
達磨第十世杭州天龍和尚嗣法
婺州金華山俱胝和尚。
達磨第十世洪州高安大愚和尚嗣法
筠州末山尼了然。
達磨第十世潭州道吾山宗智禪師嗣法
潭州石霜山慶諸禪師。潭州漸源仲興禪師。
達磨第十世潭州大潙山靈祐禪師嗣法
袁州仰山慧寂通智禪師。
(17)
535.宣州椑樹慧省禪師坐次，洞山來參，師問：“汝來作麽？”山云：“來親近和尚。”師云：“若是親近，用動這兩片皮，作什麽？”洞山無對。後曹山聞擧，乃云：“一子親得。”
丹霞淳頌：從來父子不相離，石女何勞更問伊？昨夜寒嵓無影木，白雲深處露橫枝。
536.椑樹問定山：“不落數量，請師道。”山提起數珠云：“是落，不落？”師云：“圓珠三竅人人有，請師圓前話。”山便打，師便去。”山云：“三十年後，搥胸大哭去在。”師果後開堂，示衆云：“三十年前，被定山老子瞞我一上，不同小小。”
雪竇顯擧此話云：“定山用卽用，爭奈險；椑樹知卽知，要且未出。具擇法眼，試請辨看。”
537.高沙彌參藥山，山問：“見說長安甚鬧，你還知麽？”師云：“我國晏然。”山忻然曰：“子從看經得，從請益得？”師云：“不從看經得，亦不從請益得。”山云：“大有人不看經，不請益，爲什麽不得？”師云：“不道他不得，自是他不肯承當。”
投子靑頌：興亡雲去與雲來，渠無國土絕塵埃。須彌頂上無根草，不受春風花自開。
法眼擧至我國晏然，師別云：“見誰說？”上方益擧至晏然，師代云：“特舍漢。”
佛眼遠垂代擧此話，問僧：“如何是我國？”自代云：“四五百條花柳巷，二三千處管絃樓。”
538.京兆翠微無學禪師因僧問：“自到和尚法席，每沐上堂，不蒙一法示誨，意在於何？”師云：“嫌箇什麽？”僧復問洞山，山云：“爭怪得老僧？”後有僧問法眼，眼云：“祖師來也。”
雪竇顯擧此話云：“兩箇老漢被者僧穿卻，唯有法眼，與他同參。若是雪竇門下，喫棒了趕出。”
空叟和尚擧此話，連擧雪竇顯拈，師云：“雪竇未免打之遶。”保壽道：“屎無兩樣臭。”
539.翠微因僧問：“丹霞燒木佛，和尚爲什麽供養羅漢？”師云：“燒也燒伊不著，供養一任供養。”
圓通秀拈：“然則有理不在高聲，若也子細檢點將來，大似勞而無功。還會麽？冤有頭，債有主。”
540.潭州石室善道禪師凡見僧來，拈起拄杖云：“過去諸佛也伊麽，現在諸佛也伊麽，未來諸佛也伊麽。”長沙聞云：“我若見，卽令放下拄杖子，別通个消息。”
圜悟勤拈：“石室置箇問端，不妨孤峻。若不是長沙，爭得投機？雖然只知伊麽，不知不伊麽。”
遂擧拄杖云：“過去諸佛不伊麽，現在諸佛不伊麽，未來諸佛不伊麽。或若摠道，放下拄杖子，我也知你只是學語之流。生機處，道將一句來。”
541.石室因仰山問：“佛之與道，相去幾何？”師云：“道如展手，佛似握拳。”山曰：“畢竟如何，的當可信可依？”師以手撥空三下云：“無恁麽事，無恁麽事。”
知非子頌：展手放開，握拳把定，可信可依，無病成病。佛兮道兮，喪身失命。
雲居錫拈：“要會麽？如今歸堂去，明日卻上來。”
蔣山元上堂，擧此話云：“古德奇怪，如今若有人問龍華。‘佛之與道，相去幾何？’荅他云：‘臂長，衫䄂短。’”卓拄杖一下。
法眞一擧“佛似握拳，道如展手。”師乃合掌云：“者底似个什麽？若道得，許你是个了事，若道不得，莫道不疑好。”
542.石室因杏山問：“承聞行者遊臺山來，還見文殊麽？”云：“見。”杏山云：“道什麽。”師云：“道你生身父母拋在深草裏。”杏山無對。
寒嵓升普說，擧此話云：“遮一段公案是如何？其他句語休說。我只問你諸人，石室行者道，和尚父孃拋在荒草裏，意旨如何？莫是截卻他杏山問端麽？掃卻他杏山語路麽？
又莫是超出道理之外，不在分別之閒麽？又莫是有語中無語，有意中無意麽？又莫是不立一塵，不存一法麽，你諸人若會得去也，有什麽玄言妙句？妙句玄言只是你寮舍裏說話一般。
何故？只爲你去者裏，起情見，生意解，所以到者裏，便呑吐不去，遂成剩語。不唯是成剩語便是五陰界中生死根本也不是小事云云
543.石室與仰山翫月次，山問云：“遮个月尖時，圓相什麽處去？圓時，尖相什麽處去？”師云：“尖時圓相隱，圓時尖相在。”
雲嵓云：“尖時圓相在，圓時沒尖相。”道吾云：“尖時亦不尖，圓時亦不圓。”
心聞賁拈：“仰山伊麽問，耀古騰今。石室伊麽荅，輝天鑑地。雲嵓伊麽辨，明白無邊際。道吾伊麽說，隱現一時該。雖然如是，未免俱弄光影在。”
544.天仙和尚因僧參，才展坐具，師云：“不用通時暄，還我文彩未生時道理來。”僧云：“某甲有口，啞卻，卽閑苦死。覓箇臘月扇子，作麽？”師拈棒作打勢，僧把住云：“還我未拈棒時道理來。”
師云：“隨我者隨之南北，不隨我者死住東西。”僧云：“隨與不隨且置，請師指出東西南北。”師便打。
法眞一頌：將軍帳上孰能過？不易僧初善切磋。蛇尾龍頭弓劍折，山滕三十未爲多。
545.本生和尚拈拄杖，示衆云：“我若拈起，爾便向未拈起時，作道理。我若不拈起，爾便向拈起時，作主宰。且道，老僧爲人，在甚處？”時，有僧出云：“不敢妄生節目。”師云：“也知闍梨不分外。”僧云：“低低處平之有餘，高高處觀之不足。”師云：“節目上更生節目。”僧無語，師云：“掩鼻偸香，空招罪犯。”
雪竇顯擧世話云：“遮僧也善能切磋，爭奈弓折箭盡？然雖如此，且本生是作家宗師，拈起也，天迴地轉，應須拱手歸降，放下也，草偃風行，必合全身遠害。還見本生爲人處也無？”師復拈起拄杖云：“大平本是將軍致，不許將軍見大平。”
法眞一拈：“本生恁麽示衆，者僧云：‘某甲不敢妄生節目，’也不易出來副箇時節。本生云：‘也知闍梨不分外。’”師云：“本生也未是好心。”僧云：“低低處平之有餘，高高處觀之不足。”
師云：“依稀似曲纔堪聽，又被風吹，別調中。”生云：“節目上更生節目。”師云：“本生豈不是據款結案？”僧無語，生云：“掩鼻偸香，空招罪犯。”
師云：“可惜！者僧一去更不再來 當時若見本生道也知闍梨不分外 但云‘爭奈杓柄在和尚手裏？’侍伊擬議，便與掀倒禪牀。”師驀拈拄杖云：“若是老僧手裏，敢有一箇動著？”
白雲昞拈：“擧直措枉，佛祖門風絕迹亡蹤，衲僧巴鼻縱使同聲相應，同氣相求，點著不來，白雲萬里。”
546.漳州三平義忠禪師偈云：“卽此見聞非見聞，無餘聲色可呈君。箇中若了全無事，體用無妨分不分。”
雲門偃擧卽此見聞非見聞，師云：“喚什麽作見聞？”無餘聲色可呈君，師云“有什麽口頭聲色？”个中若了全無事，師云：“有什麽事？”體用無妨分不分，師云：“語是體，體是語。”
復拈起拄杖云：“拄杖是體，燈籠是用，是分、不分？不見道？一切智智淸淨。”
黃龍心拈：“若分去，主卽是主，賓卽是賓。若不分去，主卽是賓，賓卽是主。敢問，箇中事作麽生了？箭穿紅日影，須是射雕人。”
保寧勇上堂，擧此話云：“保寧有時，以拄杖子作體，有時，以拄杖子作用。拄杖子作體也，乾坤寂爾，世界坦然；拄杖子作用也，秋變冬凋，春生夏長。不見道？體中有用，用中有體，體不離用，用不離體。”以拄杖，橫按禪牀云：“且道，是體，是用？若到諸方，不得道保寧四稜榻地。”
白雲端示衆，擧雲門拈云：“大衆，雲門只解依樣畫蛾眉，圓通卽不然。卽此見聞非見聞，無餘聲色可呈君。眼是眼，耳是耳。箇中若了全無事，體用無妨分不分。四五百條花柳巷，二三千處管絃樓。”
佛眼遠上堂擧卽此見聞非見聞，師云：“捻土爲香。”無餘聲色可呈君，師云：“人思舊念。”个中若了全無事，師召大衆云：“立處孤危。”體用無妨分不分，師云：“巡堂看取。”下座。衆巡堂了，復謂衆曰：“有人會得麽？”又曰：“會得麽？”衆無對師云：“癡漢，癡漢！”
雲門杲擧此話云：“若也分去，雨下地上濕，天晴日頭出，小盡二十九，大盡三十日。若也不分，金剛與土地，揩背一攃骨出。”
547.三平一日：陞座，有一道士出衆，從東過西，又一僧從西過東，師云：“適來箇道士，卻有見處，師僧未在。”道士出作禮云：“謝師接引。”師便打。僧出作禮云：“乞師指示。”
師亦打，復謂衆云：“此兩件公案，作麽生斷？還有人斷得麽？”如是三問，無對。師云：“旣無人斷得，老僧爲斷去也。”乃擲下拄杖，歸方丈。
大潙哲云：“若不是三平老漢，幾乎作道理斷卻。不見？石鞏道：‘三十年一張弓兩隻箭，只射得半箇聖人。’果然。”
548.馬頰山本空和尚示衆云：“秪者施爲動轉，還合得本來祖翁麽？若合得，十二時中，無虛棄底道理；若合不得，喫茶說話，往往喚作茶話在。”
僧便問：“如何得不成茶話去？”師云：“你識得口也未？”僧云：“如何是口？”師云：“兩片皮也不識。”僧又問：“如何是本來祖翁？”師云：“大衆前不要牽爺，恃孃。”
僧云：“大衆忻然去也。”師云：“你試點大衆性看。”僧作禮。師云：“伊往往道一性一切性在。”僧欲進語。師云：“辜負平生行腳眼。”
大洪恩拈：“大小本空話作兩橛。出家兒著什來由，對衆牽爺恃孃？喫茶說話，但喚作茶話，有什麽過？兩片皮識與不識，何足介懷？具行腳眼，試請辨看。”
549.澧州龍潭崇信禪師一日，問天皇曰：“某自到來，不蒙和尚指示心要。”皇曰：“汝自到來，吾未嘗不指示汝心要。”師云：“何處指示？”
皇云：“汝擎茶來，吾爲汝接，汝行食來，吾爲汝受，汝和南時，吾便擧手。何處不示汝心要？”師佇思間，皇曰：“見則直下便見，擬思卽差。”
師當下有省，乃復問：“如何保任？”皇曰：“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但盡凡心，別無聖解。”
法眞一頌：龍潭昔日見天皇，心要法門無隱藏。二六時中常爲說，臨機自是不承當。
550.于迪相公出鎭襄陽，酷刑慘毒，忤者皆殺之。因讀觀音經，有疑處。一日，訪紫玉通禪師，乃問云：“如何是黑風吹其舡舫，飄墮羅剎鬼國？”玉乃抗聲云：“于迪客作漢，你問恁麽事，作麽？”迪聞之大怒。玉乃云：“只者便是黑風吹其舡舫，飄墮羅剎鬼國。”迪因而有省。
圓悟勤擧此話云：“你且道，他恁麽問，紫玉何故恁麽荅他？此乃發他根本無明現前，隨手爲伊指出，不妨好手。然不若當時，不消著後語，從他斫作兩叚。卻有些衲僧氣息，及乎爲他點破，也是順手摩挲。
大凡接人，有三種機。若是苐一機爲人，只消向他道：‘于迪客作漢，你問恁麽事，作麽？’更無方便，只是沒義理難話會，若於此直下承當去，更不擬議，則與柏樹子、麻三斤、一口吸盡西江水，更無差別。
所以道：‘擧不顧卽差氐。擬思量何劫悟？’只要教你當頭領得去。若是苐二機爲人，則易也，只是發起問端，如道：‘于迪客作漢，你問恁麽事，作麽？’此乃發他根本無明，令他無明現前，隨手點破。
若是苐三機爲人，不免入泥入水，重下箇注腳，如云：‘干迪客作漢，便是放卻黑風吹其船舫，’干迪忽作怒，‘便是羅剎現前。’玉云：‘正是黑風吹其舡舫，’豈不是觀音出現？此是落草注解，瞎人眼目，破滅胡種。
若是眞正衲僧，直須撥卻，豈不見道？但參活句，不參死句，活句上薦得，與祖佛爲師。”
551.于迪相公問紫玉：“佛法至理乞師一言。”玉曰：“相公，佛法至理，須去其情禮。”公云：“便請和尚，去其情禮。”玉曰：“便請問來。”公云：“如何是佛？”師召相公，公應喏。師曰：“更莫別求。”
藥山後聞此語曰：“噫！可惜于相公，生埋向紫玉山下。”相公聞得，特訪藥山，乃問：“如何是佛？”山召云：“相公！”公應喏。山曰：“是什麽？”公於此有省。
招慶共羅山擧次，慶曰：“藥山一等是道，甚是奇特，雲泥有隔。”羅山云：“大師也不得草草。當時賴遇于相公，可中草窠裏。若撥著箇焦尾大蟲，何處有藥山也？”慶曰：“作麽生？”羅山曰：“還知干相公是鍛了金麽？”
育王諶擧此話云：“這裏見得，白衣拜相，親面至尊；其或不然千古儒賢亨會意卻將分付與何人此錄只擧紫玉因緣
552.務州金華山俱胝和尚凡有詰問，只豎一指。師將順世，謂衆曰：“吾得天龍一指頭禪，一生用不盡。”言訖示滅。
雪竇顯頌：對揚深愛老俱胝，宇宙空來更有誰？曾何滄溟下浮木，夜濤相共接盲龜。
興教壽頌：俱胝豎起手指，得失是非頓袪。茍明萬法全眞，但益足記多擧。
琅瑘覺頌：俱胝一指報君知，朝生鷂子搏天飛。若無擧鼎拔山力，千里烏騅不易騎。
天童覺頌：俱胝老子指頭禪，三十年來用不殘。信有道人方外述，了無俗物眼前看。所得甚簡，施設彌寬。大千剎海飮毛端，鱗龍無限落誰手？珍重任公把釣竿，師復豎一指云看。
崇勝珙頌：住庵大早古人同，堪笑俱胝枉用功。不得尼師激發處指頭何日遇天龍好事不如無 又頌：一指一生用不盡，誰知糟粕出天龍？後人聚口攢頭味，不覺醺醺醉夢中。
佛眼遠頌：老大宗師豎指頭，一生用得最風流。玄沙拗折無人會，年來年去冷颼颼。
知非子頌：俱胝擧示，先覺後覺。童子之指，隨機刃落。收淚呼回，如啐如啄。
南嶽西園藏禪師因自燒浴，僧問：“和尚不使沙彌童行，何得自燒浴？”師拊掌三下，後僧擧似曹山，山云：“一等是拍手拊掌，就中西園奇怪。
俱低一指頭禪，蓋爲承當處不諦一本云莽鹵 僧卻問曹山 西園拊掌豈不是奴兒姬子邊事？”山云：“是。”僧云：“向上更有事也無？”山云：“有。”云：“如何是向上事？”山叱云：“這奴兒婢子！”
玄覺云：“且道，俱胝還悟也未？若悟，爲什麽道丞當處莽鹵；若不悟，又道用一指頭禪不盡？且道，曹山意旨在什麽處？”
長慶稜代衆云：“美食不中飽人喫。”玄沙云：“我當時，若見，拗折指頭。”玄覺云：“且道，玄沙恁麽道，意作麽生？”雲居錫云：“只如玄沙恁麽道，肯伊，不肯伊？若肯，何言拗折指頭？若不肯，俱胝過在什麽處？”
雪竇顯擧圓明，示衆云：“俱胝和尚但有問荅，只豎一指頭。寒則普天普地寒。”師云：“甚麽處見俱胝老？”“熱則普天普地熱，”師云：“莫錯認定盤星。森羅萬象徹下孤危，大地山河通上險絕，甚麽處得一指頭禪？”
雲門杲著語云：“可謂是貴人多忘。”
雪峯了擧俱胝和尚，臨遷化，示衆云：“我在天龍處，得一指頭禪，一生受用不盡。”師云：“大衆要會麽？豎起指頭，便脫化。”
後有僧問：“白雲俱胝百無所解，只會豎个指頭，死得甚快。今時人滿肚是禪，何故臨行辛苦多去不得？”雲曰：“不是去不得，卻被禪留住。”
師云：“破家縣令，滅門剌史，若不痛下毒手，謦咳涕唾。爭見俱胝老子，逼塞虛空？”
圜悟勤擧此話云：“俱胝凡見僧來，及荅問，唯豎一指，蓋通上徹下，契證無疑。差病不假驢駝藥也，後代不諳來脈，隨例豎个指頭，謾人不分皁白。大似將醍醐，作毒藥，良可憐愍。
若是眞的見透底，始知鄭重，終不將作等閑。所謂千鈞之弩，不爲鼷鼠而發機，是故須具頂𩕳上眼，方可入作。
後來曹山云：‘俱胝承當處莽鹵，’只認得一機一境。有般拍盲底，隨語生解，便抑屈俱胝，以謂實然，殊不知焦塼打著連底凍。到這裏，直須子細，切忌顢頇。只如俱胝臨遷化去，自云：‘得天龍一指頭禪，一生受用不盡，’豈徒然哉？”
竹庵珪拈：“無智人前，莫說。打你頭破額裂。”
育王諶上堂云：“俱胝豎一指，只要你見，若也見得，方知碓嘴解生花。投子下禪牀立，只要你識，若也識得，方知佛面，新添百醜。魯祖逢人面壁，只要你分曉，若也分曉得，方知有手，只可月下弄琵琶。
育正與麽說，只要你悟，若也悟得，方知從頭至尾，只是个幡竿頭上，仰天心。”
徑山杲上堂擧：“俱胝和尚凡有所問，唯豎一指，又自賣弄云：‘我在天龍處，得一指頭禪，一生受用不盡，’
後來琅瑘有頌云俱胝一指云云師云俱胝和尚若不得琅瑘爲伊出氣，幾乎埋沒了遮一指頭禪。妙喜旣伊麽擧，不免隨後，也有个注腳。俱胝一指頭，喫飯飽方休。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楊州。”
又普說云云不見昔日俱胝和尚住庵時因一尼戴个笠子直來，遶他繩牀一帀云：‘道得則放下笠子。’俱胝當時，道不得，尼拂神便行。俱胝“云何不且住？’尼云：‘道得卽住。’俱胝又無語。尼去後，俱胝自歎云：‘我雖是个丈夫漢，卻不如个婦人。’便要燒庵下山，忽夜夢，神人曰：‘和尚不須下山，且侯。當有肉身大士來，爲和尚說法也。’
過數日，果見天龍和尚到來。俱胝遂擧前話似之，天龍曰：‘你問我我與你道。’俱胝曰：‘道得則放下笠子。’天龍遂豎起一指，俱胝忽然大悟。後凡有所問，只豎一指。每曰：‘我得天龍一指頭禪一生受用不盡
琅瑘覺和尚嘗有頌曰云云你看這一頌，便是會得這一指頭禪。分曉也這个，如何學得？俱胝身畔，有一供過童子，每見人問他事，也學豎指秪對。有人謂俱胝曰：‘和尚，這童子也不可得。亦會佛法，凡有人問他，皆如和尚豎指。’
俱胝聞得，一日，潛將一柄刀，在袖中，喚童子：‘近前來。聞你也會佛法是否？’云：‘是。’俱胝曰：‘如何是佛？’童子便豎起指頭，被俱胝捉住，以刀斫斷。
童子叫喚走出，俱胝遂喚童子，童子回頭，俱胝曰：‘如何是佛？’童子不覺將手起，不見指頭，忽然大悟，奇哉！信知佛法，不可傳、不可學。
俱胝得處，不在指頭上。香嚴悟處不在擊竹邊上引此因緣且道在什麽處一時說了也
松源上堂擧此話云：“且道，如何是一指頭禪？”乃豎起拂子云：“見麽？若也見得，可以與俱胝把手共行，脫或未然，新薦福不免重說偈言：一著高一著，一步闊一步，坐斷佛祖關，迷卻來時路。”
553.末山尼了然因灌溪閑和尚問：“如何是末山？”然云：“不露頂。”閑云：“如何是末山主？”然云：“非男女相。”閑乃喝云：“何不變去？”然云：“不是神，不是鬼，變个什麽？”閑於是。伏膺，作園頭三載。
天童覺頌：非男女之相，出有無之量。透萬機之前，超三界之上。窮而通簡而當，松含月兮夜寒，溪帶雨而春漲。
眞淨文頌：末山不露凌雲頂，今古岧嶢在目前。又道本無男女相，非君莫辨火中蓮。
心聞賁頌：山不露頂，形非有相。覿面相呈，是何模樣？出門不見一絲毫，滿目白雲與靑嶂。
大洪恩擧：“灌溪遊方日，至末山尼了然會中，先自云：‘相當卽住，若不相當，卽推倒禪牀。’然陞座，溪上參，然問：‘今日離何處？’溪云：‘路口。’然云：‘何不蓋卻？’溪無對，乃禮拜復問：‘如何是末山？’然云：‘不露頂’至溪於是伏膺，作園頭三年。”師代前語云：“久響末山。”
代後語云：“識得末山了也。念伊是女人家，但且恁麽道，更看伊如何，若他依舊，又作老婆相然後，與推倒禪牀未遲。諸方或謂不然，末山園頭甚要。”
天童覺小參，擧此話云：“不是男，不是女，不是神，不是鬼，不是佛，不是物。只知白雲無心，誰辨靑山在目？夜明識取斷蛇珠，潭寒退下蒼龍骨。等閑掣斷紫絲條，天上人閒收不得。收不得底事，從來沒窠窟。”
佛果勤心要云：“昔灌溪往末山，山問：‘近離甚處？’溪云：‘路口山云何不蓋卻溪無語次日致問如何是末山境至變个什麽？’如此豈不是腳踏實地，到壁立萬仞處？
所以道：‘末後一句，始到牢關。把斷要津，不通凡聖。’古人旣爾，今人豈少欠耶？幸有金剛王寶劍，當須遇著知音，可以拈出。”
554.潭州石霜慶諸禪師初參道吾問：“如何是觸目菩提#”吾乃喚沙彌，彌應諾，吾云：“添淨甁水著。”良久卻問師：“汝適來問什麽？”師擬擧，吾便歸方丈，師有省。
丹霞淳頌：垂手還他作者機，尋常語裏布鏘旗。重詢擬進歸方丈，一句分明更不疑。
555.石霜在潙山法會，爲米頭，一日在米寮內篩米。潙山云：“施主物莫拋撒。”師曰：“不敢拋撒。”潙山於地上，拾得一粒云：“汝道不拋撒，這个什麽處得來？”師無對。潙山又云：“莫欺這一粒子。百千粒從這一粒生。”師日：“百千粒從這一粒生，未審遮一粒，從什麽處生？”潙山呵呵笑，歸方丈。至晩上堂云：“大衆，米裏有虫。”
知非子頌：放去縱橫，拈來破碎。米頭㨂辨，經篩出碓。百千萬粒，生一粒內。問一粒生，絕倒不對。雪峯世界亦如斯大，鳴鼓集觀。會也，不會？
琅瑘覺拈：“潙山一粒米，彈破衲僧牙。”
蔣山泉拈：“潙山也是養子之緣，當時待伊道：‘未審這一粒從甚處生#’但知痛與一頓，管取耀古騰今。”
556.石霜因僧問：“如何是石霜深深處？”師云：“無鑐鎖子兩頭搖。”
投子靑頌：三更月落兩山明，古道程遙苔滿生。金鎖搖時無手犯，碧波心月免常行。
天童覺頌：先行不到，末後大過。一著中閒見也麽？才形黑白分生殺，帶累樵人爛斧柯。
保寧勇頌：無鑐鎖子卒難開，枯木堂前莫亂猜。千古兩頭搖不動，待他麟角衲僧來。
黃龍新上堂，擧此話云：“石霜老漢不識好惡。鎖旣無鬚，卽無兩頭，旣無兩頭，搖个什麽？”良久云：“靑山無適莫，白雲任卷舒。”
557.石霜因雲蓋問：“萬戶俱閉，卽不問，萬戶俱開時，如何？”師曰：“堂中事作麽生？”曰：“無人接得渠。”師曰：“道也大殺，道只道得八九成。”曰：“未審和尚作麽生道？”師曰：“無人識得渠。”
大覺璉頌：接不得無人識，十分通後還成七。仙家桃種未抽芽，海心果子渾圇赤。門不開戶外覓，癡兒苦死啼啾喞。軒然趯破出頭來，萬古寒嵓長寂寂。
投子靑頌：古殿嵓開月鎖松，霜凝雪露韻無窮。星前人臥千峯室，佛祖無因識得渠。
東禪齊拈：“只如石霜意作麽生？若道一般，前來，爲什麽不許伊；若道別有道理，又只重說一遍。且道，古人意作麽生？”
石門易上堂，擧此話云：“古人一言一句，可謂擲地作金聲。敢問諸人，只如道無人接得渠，有何所短，無人識得渠，有何所長？若有人辨得，不妨具行腳眼。雖然如是，若是石門，則不然。待他才問，和聲便打，非唯把住這僧鼻孔，亦使傍觀者，瞥地。還相委悉麽？雙收雙放，爲今時，萬古無人識得伊。爭似一刀爲兩叚，免教枝上更生枝！”
天童覺拈：“穩密田地忌墮功勳，貼體衣裳，會須脫卻。宗中辨的，量外轉機，須字細始得。同中之異酌然，尚帶依俙；異中之異，直是難臻妙極。還到石霜父子轉側處麽？燭曉，玉人初破夢；夜寒，靑女未登機。”
又拈：“無人接得渠，貴逼馬相如。果來橋上也，記得柱頭書。無人識得渠，棋局醉樵夫，回頭斧柯爛，大海一成枯。”
又小參，擧此話云：“兄弟，子就父移，功圓路轉。動犯則頭角生也，醜拙露也。直饒瑠璃殿上，玉女搖頭，明月堂前，石人撫掌，也秪是旁參邊事。到這裏，三世諸佛瞻望不及，歷代祖師毀讚不著，天下老和尚詮注不到，方有少分相應，如今欲得恁麽去麽？且把兩頭撒開，中閒放下，髑髏前四大後體收，就裏許攜得將來，隨到處用得恰好，方信道十方世界中，唯有一乘法，更無一滴滲漏，直得塵塵剎剎，佛佛祖祖。莫只道佛祖在剎塵裏安居，元秪這便是。擬議則話作兩橛，依俙則不得一如。”
雲門杲拈：“一對無孔鐵鎚，就中一个最重。”
558.石霜居方丈，有僧在明窗外問：“咫尺之閒，爲什麽不睹師顏？”師云：“我道徧界，不曾藏。”僧後問雪峯：“徧界不曾藏，意旨如何？”峯云：“什麽處不是石霜？”僧迴擧似師，師云：“這老漢有什麽死急？”
蔣山泉頌：霜峯雪老盡悠悠，月下相逢互唱酬。爭似釣螺江上客，一聲漁笛過滄洲。兼擧玄沙拈。
保寧勇頌 : 雙眸自少患生盲兩耳從前只聽聲指點萬端都不見，如何彈指得分明？
知非子頌：參徒曾不睹師顏，只對明窗咫尺閒。徧界不藏還會否？天台南嶽萬重山。
玄沙拈：“山頭老漢蹉過也。” 洞山代：“笑殺土地。”五祖戒代：“著甚來由。”琅瑘覺云：“雪峯雖有利人之心，且無出人之眼。石霜雖有出人之眼，未知向上一竅。”
法雲秀云：“要見石霜麽？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
東禪齊拈：“只如雪峯，是會石霜意，不會石霜意？若會也，佗爲什麽道死急？若不會，作麽生雪峯豈可不會？然法且無異，奈以師承不同，解之差別？他云：‘徧界不曾藏，’也須曾學來始得會，亂說則不可。”
天童覺拈：“石霜、雪峯相去多少？直是千里萬里。若有人問長蘆徧界不曾藏意旨，向道什麽處是石霜？”
天寧琦上堂，擧此話云：“雪峯與麽道，是爲者僧，不爲者僧？是是爲者僧，什麽處是爲伊處？若道不爲這僧，又向伊道：‘什麽處不是石霜#’諸八若向這裏見得，可謂十二時中，言談、語笑、動止、施爲，無非佛事。若見不得，三十年後，此話大行。”
佛眼遠拈：“旣知咫尺之閒，爲什麽卻道不睹師顏？旣言徧界徧空，如何更云不曾藏覆？還見落節處麽？若見得，便見石霜老子、雪峯大師。”
白雲昞擧此話，至甚處不是石霜，連擧玄沙云：“老老大大腳跟不點地在。”師頌曰：“咫尺之閒，不睹師顏。幸然獨露，誰作遮攔。潦倒石霜曾指月，區區雪老重饒舌。釣魚船上謝三郞，金剛腦後漆生鐵。”
559.石霜因僧問：“教中還有祖師意麽？”師云：“有。”僧云：“如何是教中祖師意？”師云：“莫向卷中求。”雲門偃代：“不得辜負老僧。卻向屎坑裏坐地，作什麽？”
長蘆頣上堂，擧此話，顧大衆云：“這裏會得世尊三百六十餘會五千四十八卷，被諸人一口呑盡，一切處題目分明，一切處字義炳然，其或未然，墨底是字，黃底是紙。那箇是看經眼？”
560.石霜因僧問：“眞身還有出世也無？”師云：“不出世。”僧云：“爭奈眞身何？”師云：“瑠璃缾子口。”
天童覺拈：“通身便盡徹底無功。撒手興來，隨處得用。還識石霜老漢麽？當堂無影迹，徧界不曾藏。”
561.石霜示衆云：“須知有教外別傳一句。”時有僧出問：“如何是教外別傳一句？”師云：“非句。”雲門云：“非句始是句。”
法雲秀拈：“屎上更加尖。” 法眞一拈：“且道，是什麽句？”
長靈卓上堂，擧此話云：“如何說箇非句始是句？”良久云：“在舍秪言爲客易，臨筌方覺取魚難。”
562.石霜因僧辭，師問：“船去，陸去？”僧云：“遇船卽船，遇陸卽陸。”師云：“我道半途稍難。”僧無對。
雲門偃代云：“三十年後，此話大行。”又云：“臨行一句，永劫不忘。”
563.石霜因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咬齒，其僧不會，且待石霜遷化，卻問九峯：“先師咬齒，意旨如何？”峯云：“我寧可截舌，不犯國諱？”又問雲蓋，蓋云：“我與先師有甚冤？”
投子靑上堂，擧此話云：“諸仁者，且道，這三人尊宿，還有祖師西來意也無？若道得，可謂千古同風。若道不得，山僧不避性命，與諸人道破。”良久云：“時熱，惜取眉毛。”
564.潭州漸源仲興禪師與道吾，至一家弔慰次，師乃拊棺云：“生耶，死耶？”吾云：“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師云：“爲什麽不道？”吾云：“不道，不道。”迴至中路，師云：“和尚快與某甲道，若不道，打和尚去。”
吾云：“打則任打。道則不道。”師便打，後道吾遷化，師至石霜，擧似前話，霜云：“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師云：“爲什麽不道？”霜云：不道不道師於言下有省有本聞誦應以比丘身得度者卽現比丘身而爲說法有省
一日將鍬子於法堂上從西過東從東過西，霜云：“作麽？”師云：“覓先師靈骨。”霜云：“洪波浩渺，白浪滔天覓什麽先師靈骨
雪竇著語蒼大蒼天師云正好著力。”霜云：“這裏鍼箚不入，著什麽力？”師持鍬肩上，便出大原孚代先師靈骨猶在
雪竇顯頌：免馬有角，牛羊無角。絕毫絕氂，如山如嶽。黃金靈骨今猶在，白浪滔天何處著？無處著，隻履西歸曾失卻。
丹霞淳頌：本地虛明無一物，幾人認得黃金骨？持鍬肩上便行時，大辯從來還若訥。
法眞一頌：生前曾不遇知音，沒後徒將靈骨尋。只在目前何更貧？黃金鎖子任浮沈。
保寧勇頌：終日挨門復倚樓，幾迴明鏡照梳頭？一從事卻潘郞後，也解人前不識羞。
翠嵓宗頌：明頭落節，暗裏喫交。毒手當渠庠處折。雪裏鷺鷥飛不見，一隻銀甁挂樹梢。
崇勝珙頌：死生不道本來情，打打從教到死生。寂滅樂中君未到，君能到此更難行。
圜悟勤頌：生耶死耶？築著磕著。不道不道，藏頭露角。黃金靈骨鏗鏘，白浪滔天卓犖。殷勤爲語透關人，萬里孤光長爍爍無摸索，趙州石橋成略彴。
長靈卓頌：木人把板雲中唱，石女穿靴水上行。生死死生休更問，從來日午打三更。
介庵朋頌：自古恩深怨亦深，恩忘怨斷見天眞。肩鍬便解尋靈骨，白浪堆中有轉身。
明招云：“莫道作什麽，別下得什麽語？”代云：“鸕鶿語鶴。”又代漸源，便擲卻鍬子云：“噫！淺水無魚。”
佛印元拈：“石霜屎上加尖，喚醒千个漸源，也無用處。當初待伊擧了，以棒打出，非唯作天下宗師，亦乃與道吾雪屈。固知當斷不斷，返招其亂。”
大潙秀拈：“大凡言論須有轉身之謀。道吾旣無便，喫他痛棒。且道，漸源具什麽眼？”
天童覺上堂，擧此話，至打則任打，道則不道，師云：“道吾與麽道，已是掩耳偸鈴，更被爛打一頓，大似失錢遭罪。諸人還委悉麽？覺上座有頌：生也死也，不道不道。只知憨狗怒逐塊，誰見死蛇驚出草？著眼家林裏許看。不萌枝上春陽早。”
又上堂，擧此話，至不道不道，師云：“生也不道，死也不道，見之不取，思之難到。用息而長靈，體虛而自妙。寥寥古路無人行，雪洗靑山覺寒早。”
霅溪益拈：“道吾道則大殺道，爭奈水乳不分？法雲今日不免爲諸人分明說破。靈源湛寂，無古無今。妙體虛明，何生何死？大千俱壞，須知有不壞之軀，六道輪迴，須知有不輪迴之質。所以尼連河畔，特示雙趺，熊耳峯前，曾留隻履。是知百骸俱散，歸火歸風，一物長靈，蓋天蓋地。然雖如是，這兩个老子也只是負出不負入。
大衆，且道，負入一句作麽生道？”良久云：“玉殿半開金鎖澀，夜深誰見紫微君？”喝一喝。
海會演上堂，擧此話，至源便打，師云：“白雲今日，忿氣不堪，須要斷者公案。道吾第一不解與身作主，第二不能隨機入俗。當初待伊問道：‘生耶死耶？’但向伊道：‘等歸院裏，向你道。’當時若著得者語，靈利漢一踏踏著，大小大道吾和尚，也又免得一頓。拳頭有眼底，子細看。”
圓悟勤擧此話，至道則不道，師云：“銀山鐵壁有什麽階昇處？山僧今夜，錦上鋪花，八字打開，商量者公案去也。生也全機現，死也全機現。不道復不道，个中無背面。直下便承當，不隔一條線，逼塞大虛空，赤心常片片。”
又擧此話，至吾云：不道，不道，漸源罔測，後來在一處，聞誦觀音經，至忽然大悟。師云：“道吾橫身爲物，指出生死根源；漸源親到寶山，一向當面蹉卻。若不是金剛正性，宿植根深，爭得向平田淺草，驀地迴光，見得道吾著力相爲處？且作麽生是道吾著力相爲處？試請道看。”
雲門杲示衆，擧此話云：“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公案兩重，一狀領到。露刃吹毛，截斷綱要。脫卻鶻臭衫，拈了炙脂帽，大坐當軒氣浩浩。”喝一喝。
565.漸源一日，因在紙帳內坐，僧來，撥開帳子云不審，師以目視之，良久云：“會麽？”僧云：“不會。”師云：“七佛已前事爲什麽不會？”後僧擧似石霜，霜云：“如人解射，箭不虛發。”
東林摠拈：“七佛已前事卽且從，石霜喚什麽作箭？”良久云：“漸源頭白，石霜頭黑，七佛已前曾漏泄。旣漏泄。掩不得，南海波斯生白澤。”
天童覺上堂，擧此話云：“湛湛不昏，緜緜若存。三世佛護持，爲之頂相，歷代祖傳授，爲之命根。且作麽生體悉？還會麽？蒼顏祖父寒居位，白髮兒孫夜過門。”
566.漸源因寶蓋來相看，師乃卷簾入方丈坐。蓋下卻簾，歸客位，師令侍者，傳語云：“遠涉不易，猶隔津在。”才語了，蓋便打一掌，者云：“有堂頭和尚在，莫打某甲。”蓋云：“爲有和尚，所以打你。”者回擧似師，師云：“猶隔津在。”
天童覺拈：“酌然猶隔津在，然則各各彼彼自是一家，且作麽生，得同生同死，共命連枝去？暗裏抽橫骨，明中坐舌頭。”
567.袁州仰山惠寂通智禪師因見雪師子，乃指云：“還有過得此色者麽？”衆無對。雲門云：“當時便與推倒。”雪竇顯云 雲門只解推倒不能扶起
海印信頌：騃童積雪爲師子，觀者無不生欣喜。雖然踞地勢威獰，不解搖頭兼擺尾。仰山曾指示禪人，雲門推倒誰扶起？雪師子，雪師子！似卽似，是卽未是。
天童覺頌 : 一倒一起雪庭師子愼於犯而懷仁勇於爲而見義。淸光照眼似迷家，明白轉身還墮位。衲僧家了無寄，同死同生，何此何彼？暖信破梅考，春到寒枝，涼飆脫葉兮，秋澄潦水。
長蘆賾頌：兒戲功夫豈足誇，春風未動且䶥齖。仰山一色曾推倒，除是雲門老作家。
知非子頌：雪作師子兒，推倒沒人窺。春來日又暖，更不存毫絲。開先暹代僧云：“和尚未問時好。”
大洪恩拈：“推倒扶起，蓋是常儀，捏聚放開，罕逢明鑑。還知古人爲人處麽？也須是箇滴水滴凍底衲僧始得。”
琅瑘覺上堂擧此話至不能扶起師云卽今問汝諸人推倒扶起，相去多少？拄杖子拶過眉毛、鼻孔裏。”呵呵大笑，便擲下拄杖。
法眞一拈：“推倒扶起，則不無。作麽生，是仰山當時爲人處？”
天童覺小參擧此話至不能扶起師云 此話叢林有底多作機鋒，相見商量，還當也未？若不恁麽，又合如何？覺上座今夜，不惜兩莖眉，傍出一隻手，要與古人相見。仰山與麽說話，大似一機之絹。
雲門善解裁長，雪竇偏能補短。三尊宿各有長處，衲僧家畢竟取何人作則？但願春風多著力，一時吹入我門來。若也恁麽會去，乃有殺活手，具通方眼，不唯報化門頭，八面受敵，亦乃毘盧頂上，十字縱橫。
其或未然，不免重說偈言去也。衲僧巴鼻，圓明絕類，直須推倒，卻要扶起。玉馬飮乾。明月泉，泥牛耕破琉璃地。披毛戴角異中來，天上人閒能幾幾？
568.仰山問僧：“近離什麽處？”僧云：“廬山。”師云：“曾到五老峯麽？”僧云：“不曾到。”師云：“闍梨不曾遊山。”雲門云：“此語皆爲慈悲之故有落草之談
雪竇顯頌：出草、入草，誰解、尋討？白雲重重，紅田杲杲。左顧無暇，右眄已老。君不見？寒山子行大早，十年歸不得，忘卻來時路。
法眞一頌：出草何如入草時？全身入草爲慈悲。仰山隨手隨他去，直至如今在路歧。
雲居元上堂，擧此話，至“不曾遊山，僧無語，”師云：“沒這閑功夫。”
又擧雲門大師道：“皆爲慈悲之故，有落草之談。”若是出草之談，則不與麽。不見？烏臼問僧：“近離什麽處？”云：“江西。”臼便打云：“你旣不會，第二底近前來。”僧擬議，臼云：“同坑無異土。參堂去。”
師云：“夫作家宗師要擒衲子，須是匱馬根鎗直入百萬陣中，活斬一員上將，出生入死，不顧危亡。若是雲居，卽不然。也不放你入草，也不教伊出草，只於僧堂裏法座前，與你相見。若這裏會得，未必無風起浪。”
大潙秀拈：“今人盡道：‘慈悲之故，有落草之談，’只知捉月，不覺水深。忽若雲門，當時謹愼唇吻；未審後人若爲話會？然水母無目，求食須假於蝦。”
大潙哲拈：“仰山可謂光前絕後。雲門雖然提綱宗，要鉗鍵天下衲僧，爭奈無風浪起？諸人還識這僧麽？親從廬山來。”
天童覺拈：“雲門雖然識得仰山底裏，爭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且道，仰山意作麽生？無限風流慵賣弄，免人指點好郞君。”
黃龍心拈：“雲門、仰山只有受璧之心，且無割城之意，殊不知被者僧一時領過。黃龍今日，更作死馬醫。”乃拈拂子，度與僧，僧擬議，師便打。
慈受上堂，擧此話云：“古人從苗辨地，因語識人，卽且止，諸人曾遊五老峯麽？”師笑云：“又伊麽去也。識得廬山五老峯，箇中何地不相逢？舌頭無骨，隨人轉，熨斗煎茶，銚不同。”
569.仰山一日，忽見異僧乘虛而至，作禮而立於前。師問：“近離甚處？”曰：“早辰，離西天。”師云：“何大遲生？”曰：“游山翫水。”師云：“神通妙用不無闍梨，佛法須還老僧始得。”僧曰：“特來東土，禮文殊，卻遇少釋迦。”遂出西天貝多葉，與師作禮，乘雲騰空而去。
法眞一頌：應眞來訪仰山翁，須信聲聞未盡空。問著不知關捩子，元來只是有神通。
崇勝珙頌：五百人中第幾人？腳跟曾未點埃塵。仰山關竅如天遠，翫水遊山涉苦辛。
白雲昞頌：遠離西竺路迢迢，親向支那弄海潮。若要淸風生閫外，拽來好與四藤條。
東林摠拈：“諸方商量如麻似粟，盡道：‘這碧眼胡兒，來無蹤，去無迹，直是光前絕後。若不是仰山，也難爲縱奪。’諸禪德殊不知這碧眼胡兒，騰空而來，騰空而去，一生只在虛空裏，作活計。有什麽光前絕後？大小仰山被他將兩杓惡水，驀頭澆了也。當時集雲峯下，自有正令，何不施行大衆且道作麽生是正令咄
雲門杲上堂，僧問：“仰山道：‘神通遊戲卽不無尊者，佛法須還老僧始得。’未審他據箇什麽道理？”師云：“只知開口笑，不覺舌頭長。”進云：“恁麽則今日卻被和尚笑也。”師云：“揚聲止響作麽？”
進云：“神通遊戲卽不無尊者，佛法須還徑山始得。”師云：“還見徑山麽？”進云：“小賣弄。”師云：“有眼如盲。”
乃云：“神通游戲仰山灼然不會，佛法要妙羅漢灼然不知。雖然彼此不相知，要且各各無欠少。旣無欠少，長者長法身，短者短法身，圓者圓法身，方者方法身，便與麽悟去，方知長者不是長，短者不是短，圓者不是圓，方者不是方旣摠不是，卻喚什麽作法身？”喝一喝云：“洎合停囚長智。”
570.仰山一日，因梵僧來參，師於地上畫半月相。僧近前，添作圓相，以腳抹卻。師展兩手，僧拂袖便出云：“此土有小釋迦出世。”
法眞一頌：寂子偶逢穿耳客，曾將半月示伊家。僧添滿月飜然去，卻道親逢小釋迦。
承天簡拈：“仰山大似啞子，喫苦瓜。”
571.仰山坐次，有尊者來，作禮問：“和尚識字否？”師云：“老僧隨分。”者乃右旋一帀云：“是什麽字？”師於地上，書箇十字。者左旋一帀云：“是什麽字？”師改十字，作卍字，者畫一圓相，以兩手托如脩羅掌日月勢，動身搖頭云：“是什麽字？”師乃畫一圓相，圍卻卍字，者乃作樓至勢。師云：“如是如是。此是諸佛之所護念，汝亦如是吾亦如是
者禮拜登空而去後經五日 有僧問云 某甲雖睹種種三昧不辨其理 師云 吾以義爲汝解釋此是八種三昧是覺海變爲義海體同然 此義合有因有果卽時異時 摠別不離隱身三昧也
大覺璉頌：叱咄！橫鋪直下從何出？掌中日月撼須彌。天公鎖斷驪龍窟，那咤怒兮成粉骨。普化搖鈴入大虛，牧牛兒眼似鶻，棺中不見是何物。
蔣山泉頌：性海無風浪起時，魚龍變化有誰知？饒君解打千般令，飯盡還須著米炊。
天童覺頌：道環之虛靡盈，空印之字未形。妙運天輪地軸，密羅武緯文經。放開捏聚，獨立周行。機發玄樞兮，靑天激電眼含紫光兮，白日見星。
悅齋居士頌：不是曾看貝葉書，幾乎八法摠生疏。試將拄杖劈脊樓，此字西天有也無。
長蘆賾拈：“來言不豐，必有儉報。仰山不是不知，留與後人點撿。”乃拈起拄杖云：“賊賊！”擊香臺一下。
白雲昞拈：“仰山雖然識字，未免曲徇人情。羅漢三明六通，畢竟何曾夢見？”
572.仰山夢往彌勒所居，第二座有一尊者，白槌云：“今日當第二座說法。”師乃起白槌云：“摩訶行法，離四句絕百非，諦聽諦聽。”
大覺璉頌：權歸二座演空輪，擊動金槌衆樂聞。兩兩三三迴首處，虛堂千古敞深雲。
天童覺頌：夢中擁衲參耆舊，列聖森森坐其右。當仁不讓揵稚鳴，說法無畏師子吼。心安如海，膽量如斗。鮫目淚流，蚌腸珠剖。譫語誰知泄我機？厖眉應笑揚家醜。離四句絕百非，馬師父子病休醫。
法眞一頌：夢裏談空也大奇，百非四句若爲離，當時能擧摩竭令，何必堂中下一槌？
琅瑘覺擧夢入五百聖堂爲第二座至 五百聖衆各各散去，師云：“且道，五百聖衆散去，是肯他仰山，不肯他仰山？若肯，又辜負仰山；若不肯，猶如平地上喫交。山僧今日，不惜兩莖眉毛，與汝諸人注破。摩訶衍法離四句絕百非。你若擧似諸方，諸方若與麽會，入地獄如箭射。”
大潙秀拈：“仰山依文解義，卽不無，忽然彌勒會中，有个作者，才見伊道摩訶衍法，便云：‘合取兩片皮，’非唯止絕仰山寐語，亦免使後人夢中說夢。”
枯木成上堂，擧此話云：“仰山一夢，今古共傳，直至如今，未有一人原得。今日香山試爲諸人原看。寂子見處超過佛祖，語脫聖情。然雖夢覺一如，爭奈迴頭轉腦？香山夜來，也有一夢，今日擧似諸人，衆中還有原得者麽？”良久云：“若無，各請歸堂，喫茶去。”
天童覺示衆擧此話至仰山擧似潙山山云子已登聖位，”師云：“玉女依俙夜動機，錦絲歷歷，吐梭臍。水天湛碧，全功墮，雪月寒淸，一色迷。諸禪德，全功負墮一色猶迷，作麽生體悉得恰好相應去？
權挂垢衣云是佛，卻裝珍御，復名誰？”
573.仰山住東平時，潙山付書幷鏡一面至，師，接得，捧起示衆云：“且道，是潙山鏡，仰山鏡？若道是潙山底，又在仰山手裏；若道是仰山底，又是潙山寄來。道得則留取，道不得則撲破。”衆無語，遂撲下。
海印信頌：古鑑封來辨者難，示徒行令現顢頇。當時若有仙陁客，留得如今炤影寒。
法眞一頌 : 潙山寄鏡與東平，提起分明示後生。各各吝詞無一對，當時打破不容情。
佛陁遜頌：寶鏡高提辨者稀，謂言撲破在當時。宜陽路遠湘江闊，步陸乘船人不知。
保寧勇頌：潙山古鏡仰山提，日上東方月照西。撲落不知誰拾得？秋風索索草萋萋。
智海淸頌：全放全收意不孤，潙山送至仰山頭。可憐一片如秋水，三問無人撲破休。
上方益頌：八十婆婆學畫眉，風流欲比少年時。若無明鏡分姸醜，盡道不勞紅粉施。
五祖戒云：“更請和尚說道理看，驀奪打破。”
574.仰山問僧：“什處人？”僧云：“幽州人。”師云：“汝還思彼中麽？”僧云：“常思。”師云：“能思是心，所思是境。彼處樓臺、殿閣、人馬、騈闐，汝返思思底，還有許多般麽？”
僧云：“某甲到者裏，摠不見有。”師云：“信位卽得，人位卽未在。據汝見處，秪得一玄，得坐披衣，向後自看。”
大洪恩頌：得坐應須更自看，涅槃城裏未爲安。披毛戴角重相見，歷盡艱難幾許般？
天童覺頌：無外而容，無礙而沖。門牆岸岸，關鎖重重。酒常酣而臥客，飯雖飽而頹農。穾出虛空兮，風搏妙翅，踏飜滄海兮，雷送遊龍。
法眞一頌：幽州桑梓問來端，歷歷山川在肺肝。思底返思都叵得，披衣向後更須看。
翠嵓宗拈：“正思時，山河大地從何而有；返思時，山河大地從何處無？若向這裏，直下覷得透，方信道有無迹盡，彼我雙亡，人位、信位齊彰，能思、所思平等，正恁麽時，如何行履？還相委悉麽？碧玉盤中珠宛轉，琉璃殿上月徘徊。”
佛眼遠普說，擧此話云：“大衆，者僧道：‘所思有許多般，思底無許多般，’見解有偏，致令仰山道：‘秪得一玄道，眼不正。’
若據山僧所思，樓臺、殿閣有許多般，便是無許多般，思底無許多般，便是有許多般。可驗現今目前，有許多般，便是無許多般。無許多般，便是有許多般。
亦如毘目仙人執善財手，善財見無量世界微塵數諸佛；仙人放手，宛然依舊。好，大衆，放下手了，宛然依舊，且作麽生會？會取好。久立。”
575.仰山因龐居士問久嚮仰山到來爲什麽卻覆師豎起拂子，居士云：“恰是。”師云：“是仰，是覆？”居士拍露柱一下云：“雖無人見，露柱與我證明。”師擲下拂子云：“一任擧似諸方。”
保寧勇頌：賊偸賊物大希奇，好手還他火伴知。今日幷贓齊捉獲，得便宜是落便宜。
576.仰山參東寺，寺問：“汝是什處人？”師云：“廣南人。”寺云：“我聞廣南有鎭海明珠，是否？”師云：“是。”寺云：“此珠如何？”師云：“黑月卽隱，白月卽現。”寺云：“還將得來麽？”師云將得來。”寺云：“試呈似老僧看。”師叉手近前云：“某甲昨到潙山，亦被索此珠，直得無言可對，無理可伸。”寺云：“眞師子兒，善能哮吼。譬如蟭螟蟲，向蚊子眼睫上作窠，向十字街頭，叫云：‘土曠人稀，相逢者少。’
法眞一頌 : 鎭海明珠到處晶從來一顆自圓成仰山東寺曾遭索，叉手還將取次呈。
圜悟勤頌：善撫大阿鋏；決無傷手厄。慣編猛虎鬚，必有全身策。鎭海珠巧呈似，離色離聲離名字。旃檀林裏爇旃檀，師子窟中吼師子。
海印信上堂，擧此話云：“諸方盡道：‘仰山呈珠話奇特。’山僧則不然，李陵雖好手，未免陷番身。參！”
白雲昞拈：“鎭海明珠希世之寶。仰山翫弄，影迹不留；東寺稱提，綽有余裕。雖然如是，於唱道門中，猶較些子。還會麽？毘目笑驢唇，有語非胡、漢。”
空叟和尚拈云：“小釋迦收得鎭海明珠，可謂是轉轆轆、活鱍鱍。所至放光動地，無端被東寺將泥彈子換卻。後來道：‘東寺師叔若在，某甲不致寂寞，’大似賊過後張弓。”
577.仰山因陸郞中問：“如何是不斷煩惱而入涅槃？”師豎拂子，郞中便拜。異時，師卻問郞中：“曾問不斷煩惱而入涅槃，老僧豎拂子，郞中作麽生會？”陸云：“據某甲見處，入之一字也不用得。”師云：“入之一字不爲郞中。”
雪竇顯擧此話云：“作麽生會？”別陸云：“拂子到某甲手裏也。”又別仰山後語云：“我將謂你是箇俗漢。”法燈云：“上座，且道，入之一字爲什麽人？”又云：“郞中且莫煩惱。”
578.仰山問僧：“近離什處？”僧云：“向南。”師拈起拄杖云：“彼中還說這箇麽？”僧云：“不說。”師云：“不說這箇，還說那箇麽？”僧云：“不說。”師召“大德，參堂去。”僧便去。師復召，僧應喏。師云：“近前來。”僧近前，師便打。
雲門云：“仰山若無後語，爭識得人？”
禪門拈頌集卷第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