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門拈頌集卷第八
達磨第八世江西道一禪師嗣法
廬山歸宗寺智常禪師。 明州大梅山法常禪師。越州大珠慧海禪師。
洪州水潦和尚。洪州百丈山惟政禪師。 撫州石鞏慧藏禪師。
朗州中邑洪恩禪師。 鎭州金牛和尚。汾州無業禪師。 則川和尚。
京兆章敬寺懷惲禪師。 虔州西堂智藏禪師。洪州西山亮座主。
南嶽南園曇藏禪師。婺州五洩山靈默禪師。 浮盃和尚。
潭州龍山和尚。 烏臼和尚。京兆興善寺惟寬禪師。 利山和尚。
京兆興平和尚。 潭州華林善覺禪師韶州乳源和尚。 欣州打地和尚。
五臺山鄧隱峯禪師。 襄州龐蘊居士。
255.歸宗智常禪師一日剗草次有一蛇過。師遂鋤斷。之。有一座主見曰：“久嚮歸宗，”到來只見个麤行沙門師曰是你麤我麤傳燈云是个麤行沙門師云座主歸茶堂內喫茶去
海印信頌：大用縱橫掣電機，爍迦羅眼尚膠黐。迷徒夢裏爭唇吻，卻憶隨他去亦隨。
白雲昞頌：千尋竿上飜筋斗，大海波心擲釣鉤。大底是他肌骨好，不塗紅粉也風流。
悅齋居士頌：蛇分兩段劍光芒，多少行人錯較量？應憶螺江秋色好，釣魚船上謝三郞。
雪竇顯擧此話，連擧雪峯問德山：“古人斬蛇，意旨如何？”山便打，峯便走。山乃召云：“布衲子，”峯迴首，山云：“已後悟去，方知徹底老婆心。”
師云：“歸宗只解愼初，不能護末。德山頗能據令，且未明斬蛇。”師召大衆云：“看。翠峯今日斬三五條。”以拄杖一時打下。法眞一擧此話，至你麤我麤？
座主云：“如何是麤？”宗擧起鋤，主云：“如何是細？”宗作斬蛇勢。主云：“恁麽則依而行之。”宗云依而行之且置你甚處見我斬蛇主無語宗休去師云：“二俱不了。你甚處見我斬蛇？奪鋤頭便與一钁。者僧旣無語，也好與一钁。然雖如是，恁麽死蛇斬得，也無用處。”
香山良上堂擧此話連擧雪峯問德山古人斬蛇至老婆心，”師云：“一人善能斬蛇，且未能放蛇；一人善能放蛇，且未能斬蛇。五峯亦能斬蛇，亦能放蛇。大衆，看五峯斬蛇去也。”云：“死。”乃卓拄杖一下“大衆，看五峯放蛇去也。放汝生，放汝命，且去湖州，作百姓。”擲下拄杖，便歸方丈。
眞淨文上堂，擧此話云：“大衆，只如赤眼斬蛇，向其僧道：‘你麤，我麤？’且古人見處，作麽生？遂擧拂子云：“今日歸宗擧拂子，與當時歸宗斬蛇，是同，是別？”良久云：“人人有个天眞物，妙用縱橫摠不知？今日分明齊指出，斬蛇擧拂更由誰？”
256.歸宗因小師辭，乃問：“甚處去？”云：“諸方學五味禪去。”師云：“諸方有五味禪，我這裏，只有一味禪。”僧云：“如何是一味禪？”師便打僧云：“會也，會也。”師云：“道道，”僧擬開口師又打其僧後擧似黃蘖蘖云馬祖出八十四人善知識問著个个㢌漉漉地只有歸宗較些子
大覺璉頌；一味傾來亦大酸，禪徒下嘴也應難。可憐，黃蘖猶遭漬，臘月冰霜徹骨寒。
崇勝珙頌：歸宗只有一味，問者休誇靈利。在舍爲客非難，臨筌取魚不易。堪思臨際當時三回佛法大意，黃蘖豈是老婆？大都金用火試。噓！
雪竇顯拈：“以强欺弱，有什麽難？我者裏有一味禪，爲什麽不學，但向道收？待伊拈起，有般無眼漢，只管喫吽吽。雪竇門下，誰敢？”便下座。
智海逸拈：“黃蘖禪師也是愛忘其醜，忍俊不禁。歸宗老漢禪精一味，下覺傷鹽傷醋。者个師僧將赤肉，扺他乾棒，蓋爲有求皆苦。更有一个，且聽諸方斷看。”
園悟勤擧此話云：“歸宗和尚束虛空爲箇杖子，向千聖頂𩕳上全提，鎔甁、盤、釵、釧作一金，攪酥、酪、醍醐爲一味，若不得黃蘖明辨端倪，洎合勞而無功。雖然如是，有條攀條，無條攀例，今日對諸人面前，分明拈出，還相委悉麽？朝擊三千暮八百，煆烹佛祖只憑伊。”
長靈卓上堂，擧此話云：“者僧問一味禪，歸宗便打，諸人尋常作麽生會？天寧不得已，爲你頌出。私醞香醇價又輕，至今官路少人行，歸宗一味如蓮苦，蹉過叢林幾後生？如今還有不蹉過者麽？試出來，吐露个消息看。”良久云：“天寧一味更是苦澀，”以拂子擊禪牀。
257.歸宗因僧問：“如何是佛？”師云：“我今向汝道，恐汝不信。”僧云：“和尚誠言，焉敢不信？”師云：“卽汝是。”僧云：“如何保任？”師云：“一翳在眼，空花亂墜。”其僧於此，有省。
崇勝珙頌：堪嗟黃葉止啼兒，更遇老婆雙泪垂。我已無家尋弟妹，君今何處訪庭闈？
法眼拈：“若無後語，何處討歸宗？”雪竇顯擧至卽汝是：“別云侍者，寮裏喫茶去？”
承天琦上堂，擧此話云：“歸宗老人窮忙大甚。何得貴買賤賣？芙蓉恁麽承當，也是不著便。且道，承天恁麽說話，還有爲人處也無良久云但知行好事不要問前程此錄芙蓉問歸宗
雲門杲上堂，云：“身口意淸淨，是名佛出世；身口意不淸淨，是名佛滅度。我今爲汝保任此事，終不虛也。且作麽生是此事又作麽生保任豈不見僧問歸宗至空花亂墜，”師云：“歸宗放去大危，收來大速。者僧當時，若拍手呵呵大笑一巡，歸宗老漢向甚處，著者面目？敢問諸人，而今合作麽生？一氣不言，含有象，萬靈何處，謝無私？”又法語擧此話云：“這僧初無決定信，聞歸宗直指之言，猶懷疑惑。欲求保任，方能自信。
歸宗老婆心切，向他所乖執處，以金剛王寶劍用事，劈面便揮，這僧方在萬仞崖頭，獨足而立，被歸宗一揮，始肯放身捨命。”
258.歸宗因座主問：“如何是觸目菩提？”師翹一足曰：“會麽？”主曰：“不會。”師曰：“三箇見在，一任選取。”主怒，興訟遭判。
海印信頌：觸目菩提已撒沙，示渠三箇更周遮。衲僧相見呵呵笑，春鳥喃喃罵落花。
259.歸宗因僧問：“初心如何得箇入處？”師以火筋，敲鼎蓋三下云：“還聞麽？”僧云：“聞。”師云：“我何不聞？”又敲三下，問：“還聞麽？”僧云：“不聞。”師云：“我何以聞？”僧無語。師云：“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
悅齋居士頌：踢翻茶銚口如啞，鼎蓋三敲耳又聾。詐啞佯聾人不委，只看雙眼有重曈。
260.歸宗因見僧普請拽磨，乃云：“磨從你拽，不得動著中心樹子僧無語保福展代云比來拽磨如今卻不成
崇勝珙頌：衆僧普請拽磨，歸宗分明告報。中心樹子不移，明眼衲僧幾个？
261.歸宗因李渤問：“一大藏教明什麽邊事？”師豎起拳云：“會麽？”李云：“不會。”師云：“空讀萬卷書，拳頭也不識。”
蔣山泉頌：放開日月明，把定乾坤黑。一箚不迴頭，滿地生荊棘。龍宮海藏兮，非多。石火電光兮，未急。君不見？紫霄峯下墨池邊，八駿如龍追不及。
262.歸宗因李萬卷問：“須彌納芥子卽不問，如何是芥子納須彌？”師云：“你身如椰子大，萬卷書著在什麽處？”
圜悟勤擧此話云：“歸宗老漢尋常一條白棒，打佛、打祖，及乎李萬卷問著，不免曲順人情，放開一線。然佗用處也只教你當頭截去，後來衆中知識者，便道：‘芥子是心，須彌是萬卷。納之於心，何所不可？’佛法若只如此，爭到今日也？”
263.歸宗因僧問：“全身供養時，如何？”師云：“是你將得甚物來？”僧云：“所有不惜。”師云：“供養什麽？”僧無語。師便休。
大覺璉頌：全身欲獻更無疑，爭奈宗師秉鐵鎚。一擊悄然何處去？西川東越似依俙。
264.歸宗示衆云：“吾今欲說，禪諸子，總近前。”大衆進前，師云：“汝聽觀音行。善應諸方所。”僧問：“如何是觀音行？”師彈指云：“諸人還聞否？”僧云：“聞。”師云：“一隊漢向這裏，覓个什麽？”以拄杖打趁，呵呵大笑，歸方丈。
圜悟勤頌：無學彈指超，圓通耳根淨。透出聞不聞，妙哉！觀音行。棒頭指出金剛王，嶮惡道中爲津梁。
白雲昞拈：“古人醋裏有鹽，須是舌上有眼。譬如走盤之珠，影迹不留。劍去久矣，徒勞刻舟。仁義道中，歸宗令且行一半，令若盡行，當時一衆總是涅槃堂裏漢。”
265.大梅山法常禪師問馬大師：“如何是佛？”祖云：“卽心是佛。”師卽大悟，便入山卓菴，經于六載。祖一日，忽然思之。乃教一僧去問：“當時見馬大師，得甚麽道理，便卓菴去？
師云：“當時見馬大師道：卽心是佛，便向這裏住。”僧云：“馬大師近日佛法別。”師云：“作麽生別？”僧云：“近日又道非心非佛。”師云：“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汝非心非佛，我只管卽心卽佛。”其僧迴擧似馬祖，祖云：“大衆，梅子熟也。”
禾山因僧問：“大梅恁麽道，意作麽生？”師云：“眞獅子兒。”
開元琦擧此話云：“庵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僧只知其二，不知其一。山僧恁麽道，還有緇素也無？若向這裏見得去，可謂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手執捉，在足運奔；若見未得，且道，平生行腳眼，在甚麽處？”
266.大梅因夾山，與定山同行言話次，定山云：“生死中無佛，卽無生死。”夾山云：“生死中有佛，則不迷生死。”二人互相不肯，同上山，相見了，具說前事。
夾山問：“未審那个親，那个疏？”師云：“一親一疏。”夾山又問：“那个親？”師云：“且去，明日來。”夾山至來日又問：“未審那个親？”師云：“親者不問，問者不親。”夾山住後云：“我當時在大梅，失卻一隻眼。”
圜悟勤頌：有佛不迷，無佛則無。大梅頂門眼正劃時，已驗親疏。家抱荊山璞，人握靈蛇珠。失卻與換得，同歸故殊途，作家金鎚當面擲，臨機俊鷂趁不及。將謂赤鬚胡，更有胡鬚赤。
心聞賁頌：未曾拈出定盤星，多少行家怨不平。l待得權衡來就手，方知斤兩自分明。
慈航朴頌：有無生死剔團欒，才有親疏涉兩端。要識全提端的處，梅峯獨立更高寒。
悅齋居士頌：大梅眼暗耳聾，逢人不辨事意。隔牆擲過塼頭，忽然打著者是。
雪竇顯拈：“夾山畢竟，不知換得一隻眼。大梅老漢當時聞擧，若以棒一時打出，豈止劃斷兩人葛藤？亦乃爲天下宗匠。”
天童覺小參，擧此話，至同往問大：梅被一時坐卻，不許分疏，然而公案現成，覺上座不免出一隻手，與劈破去也。有處莫依守，要會功中移步，無處莫停留，更須位裏轉身。且道，畢竟如何？還會麽？夜月有輝涵野渡，白雲無雨裹秋山。”
圜悟勤拈：“是卽是，兩口金剛寶劍，要且拂掠虛空。金山卽不然。生死爲諸佛根基，諸佛乃生死爐鞴，若解嶮絕承當，卽證六通八解。”
267.大梅因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云：“西來無意。”鹽官聞云：“一个棺材，兩个死漢。”玄沙聞擧云：“鹽官是作家。”
悅齋居士頌：到處相逢一椀茶，東家杓柄比西家。平生不解分明說，只恐添佗眼底花。
雪竇顯拈：“三个也得。”黃龍新上堂，擧此話，連擧雪竇拈，師云：“雪竇道三个，是死漢，是活漢，是不死不活漢？具眼者試請甄別。”
圜悟勤擧此話，連擧雪竇拈，師云：“一串穿卻。”
268.大梅因龐居士問：“久嚮大梅，未審梅子熟也未？”師云：“你向甚處下口？”士云：“百雜碎。”師云：“還我核子來。”
松源頌：大梅梅子熟，龐老已先知。正眼驗深要，相逢拍手歸。
翠嵒芝拈：“此二人大似把手，上高山。”
269.大梅臨遷化，示徒云：“來莫可抑，往莫可追。”從容聞鼯鼠聲，乃云：“卽此物非佗物，汝善護持。吾當逝矣。”
白雲昞頌：物非佗物佗非物，佗物非佗物物非。霧散雲收樵徑出，遠山孤迥峭巍巍。
雪竇顯拈：“者漢生前莽鹵，死後顢頇。卽此物非他物，是何物？還有分付處也無？有般漢不解截斷大梅腳跟，只管道貪程大速。”
佛眼遠因僧問：“古人道卽此物，非他物，意旨如何？”師云：“這老漢不識好惡，與人說作什麽？” 又云：“你尋常寮舍裏，東語西話。還有吉凶麽？”
270.大珠慧海禪師初參馬祖，祖問曰：“從何處來？”曰：“越州大雲寺來祖曰來北擬須何事曰來求佛法祖曰：“自家寶藏不顧，拋家散走，作什麽？我這裏一物也無，求什麽佛法？”師遂禮拜問曰：“阿那个是慧海自家寶藏？”祖曰：“卽今問我者，是汝寶藏，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向外求覓？”師於言下，自識本心，不由知覺，踊躍禮謝。
黃龍南上堂，擧此話云：“汝等諸人各有自家寶藏，爲什麽不得其用，只爲不迴頭？”擊禪牀，下座。
天寧琦因施主請開藏，上堂擧此話云：“祇如馬大師指示寶藏，恁麽分明，諸人還會也無？若也會去，自家寶藏亦乃如然；其如未會，五千四十八卷，句句分明，更須子細看過。”
271.大珠問座主：“蘊何經論？”主云：“講金剛經。”師云：“若言如來有所說，則爲謗佛，若言不是佛說，又是謗經。除此之外，試與老僧說看。”主無語。
法眞一頌：百非四句都拈了，敢問云何會此經？卻是虛空能講得，熾然常說有誰聽？
272.大珠云：“身口意淸淨，是名佛出世，身口意不淸淨，是名佛滅度。”
黃龍南上堂，擧此話云：“好个消息。古人一期方便與你諸人，開个入路，旣得个入路，又須得个出路。登山須到頂，入海須到底。登山不到頂，不知宇宙之寬廣，入海不到底，不知滄溟之深淺。
旣知寬廣，又知深淺，一踏踏翻四大海，一摑摑倒須彌山。撒手到家，人不識。雀噪鴉鳴柏樹閒。”擊禪牀。
273.洪州水潦(一本老和尚)初問馬祖如何是西來的的意？”祖乃當胸踏倒，師大悟，起來撫掌，呵呵大笑云：“也大奇，也大奇。百千三昧、無量妙義，只向一毛頭上便識得根源去便禮拜而退師住後告衆云自從一喫馬師踏，直至如今，笑未休。”
東林摠頌：水潦承機徵祖意，馬駒一踏曉根源。虛空撲落無閑地，卻向滄溟駕鐵船。
知非子頌：君不見南昌水老，被一馬當胸踏倒。毛頭上識得根源，走起來呵呵大笑，玄玄玄了了了。半夜裏鷄鳴天曉。
琅瑘覺拈：“大衆，你道，水潦還曾悟也未？”
蔣山泉拈：“驀然瞥地去，更是好笑在。”
天童覺擧此話云：“大師不合放過。待伊起來恁麽道，但問：‘只這一毫，從甚麽處得來？’待伊擬議，更與一踏。”
佛果勤心要曰：“水潦參馬祖，至識得根源，豈不快哉！卽呵呵大笑，以至平生示衆，長云：‘自從一喫馬師踏，直至如今笑未休又復呵呵大笑蓋是存誠堅礭正覓入頭處未得，驀然遭踏，便徹底承當，荷擔透脫無疑。尋吐出胸中所證，亦不復以別事云。”
育王諶拈：“踏則踏倒了也，爭奈這一毫頭猶在？”
274.水潦因僧到，以手畫一圓相，拈放師肩上，師以手撥三下，卻畫一圓相，指其僧。其僧便禮拜，師便打云：“這虛頭漢！”
保寧勇頌：踢去拳來乃是常，如何得不見參商？依公定奪無偏黨，短自短兮長自長。上方益擧此話至虛頭漢師別僧云但禮拜以腳抹一下，云：‘也是第二月，’便出。”
275.百丈山惟政禪師一日謂衆曰：“汝與我開田了，我爲汝說大義。衆開田了，首座請師說大義，師乃展開兩手有本指大智禪師
佛眼遠頌：開田說大義，後人莫容易，百丈摠持門，淡而還有味。
悅齋居士頌：開了田築了塘，歸來一盞杏薑湯。大家請去袈裟下，開眼同時夢一場。
潙山哲拈：“百丈說大義，可謂今古罕聞，光前絕後。大潙卽不然。但向道：‘開田勞力，請歸堂歇。’教他天下衲僧，亡鋒結舌，何故？鶴有九皐難翥翼，馬無千里謾追風。”
海會端拈：“百丈說大義，只止於此，當時再參馬祖底，向甚處去也？若言更有在，未免與蛇畫足。且道，作麽生得百丈老人立地處？”乃云：“客來無茶點，蒿湯備禮儀。”
東林摠上堂擧此話，至首座無語，有二尊宿相謂曰：“如何代首座下得一轉語，契得百丈去？”一云：“這一丘田得恁麽高，那一丘田得恁麽低。”一云：“但道請和尚。向僧堂後洗腳，方丈內喫茶。”師云：“此二尊宿也甚奇怪，光前絕後，還知道端然平地上，平地上死人無數。直往百尺竿頭，百尺竿頭未爲好手，作麽生道得个恰好底句？”良久云：“功不浪施。參！”
雪竇寧請首座上堂，擧此話云：“好，諸禪德，百丈禪師公案幾三百年？雪竇今日，重爲批判。百丈雖善察色行鍼，應病與藥，無何疾寢膏肓，返增困頓。首座雖竭已所有，濟彼危難，不覺家無四壁，取笑傍觀。此二尊宿檢擧將來，損多益少。然雖如是，若不碎身遺餓虎，爭表瞿曇是丈夫？”
佛眼遠上堂，擧此話云：“大衆，古人得恁麽徑截，還會他恁麽方便麽？百丈說大義，辛勤事可知，龍門無道理，大衆絕狐疑。”
育王諶拈：“大義雖說，只是無人證明。當時若有个漢，近前彈指三下云：：‘不可思議，’直饒百丈鐵作心肝，面皮也厚三寸。”
276.百丈因南泉來參問：“從上善知識，還有不爲人說底法麽？”泉云：“有。”師云：“作麽生是不爲人說底法？”泉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師云：“說了也。”泉云：“某甲只漝麽，和尚作麽生？”
師云：“我又不是善知識，爭知有說不說？”泉云：“某甲不會。”師云：“我大殺爲汝說也。”或本云百丈涅槃和尚
雪竇顯頌：祖佛從來不爲人，衲僧今古競頭走。明鏡當臺列象殊，一一面南看北斗。斗柄垂無處討，拈得鼻孔失卻口。
圜悟勤頌：鸞膠續斷絃，猊血化驢乳。從來不爲人，古今參佛祖。箭旣離絃無返迴，將欲奪之必固與。語時默默時語，人從陳州來，卻往許州去。
松源頌：夫子不識字，達磨不會禪。大唐天子國，依舊化三千。
本然居士頌：爲人不爲人，說了說不了。昨夜雨兼風，花落知多少？鈍鳥猶在蕃籬邊，俊鶻已是靑天表。
悅齋居士頌：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蝦䗫勃跳蚯蚓屈。無端月下守株人，覷得眼睛黑煙出。
法眞一拈：“這兩箇有頭無尾漢，好各與二十棒。如今忽有人問山僧：‘從上諸聖，還有不爲人說底法麽？’對他道：‘有，’待伊道：‘如何是不爲人說底法？’但向道：‘卻自問取諸聖。’”
天童覺上堂，擧此話云：“好，大衆，王老師葛藤被涅槃和尚截斷了也。涅槃和尚葛藤且不得動著，非唯旣往不咎，亦乃盡法無民。雖然如是，還撿點得出麽？如今奪得連城璧，秦主、相如盡喪身。”
277.石鞏慧藏禪師爲獵人時，趁鹿，從馬大師庵前過，問云：“還見我鹿麽？”祖云：“你是什麽人？”師云：“獵人。”祖云：“你還解射麽？”師云：“我解射。”祖云：“一箭射幾个？”師云：“一箭射一个。”祖云：“你不解射。”師云：“和尚一箭射幾个？”祖云：“我一箭射一群。”師云：“彼此生命，何用射一群？”祖云：“你旣如是，何不自射？”師云：“若教某甲自射，直是無下手處？”祖云：“者漢曠劫無明煩惱，今日頓歇。”師於是以刀斷髮，在庵給侍。
法眞一頌：趁鹿馬師庵畔過，直教自射息狂機，迴觀下手都無處，千里追風喚得歸。
雪竇顯拈：“馬大師一箭射一群，信彩射得，有甚用處？不如他石鞏一箭射一个，卻是好手。雪竇今日，效古人之作，擬放一箭。”高聲喝云：“看箭。”復云：“中也。”
法燈拈：“且道，作麽生是一箭射一群底道理？直是三千大千世界生命，也不銷一箭。”
翠嵓芝拈：“馬祖一箭一群，猶未善射。山僧一箭射，蠢動含靈，無不中者。雖然如是，只道得一半，更有一半，留與諸上座道。”
承天琦上堂擧此話云庵主不妨有慈悲之故其奈道也未盡？當時何不向伊道：‘貪殘罪惡難爲恕，火急修行，早是遲？’”
278.石鞏凡上堂，拽開弓，喝云：“看箭。”如是三十年，一日三平聞，直造座下，便撥開胸，師便置弓，平云：“這个猶是殺人箭，如何是活人箭？”師彈弓絃三下，平便禮拜，師云：“三十年一張弓兩下箭，今日射得半个聖人後擧似大顚顚云旣是活人箭爲什麽 向弓絃上辨平無對顚云三十年後要人擧此話也難
芭蕉情頌：滿月彎弓石鞏前，人能難得當荷箭。唯有三平擘開胸，石鞏叫喚半箇漢。
靈嵓頌：解劈當胸箭，因何只半人？爲從途路曉，所以不全身。
法燈頌：古有石鞏師，架弓箭而坐。如是三十年，知音無一箇。三平中的來，父子相投和。子細反思量，元伊是射垛。
薦福逸頌：三十年來事一弓，一弓弓擬定寰中。寧知半聖雖投款，納璧牽羊信不通？
蔣山泉頌：張弓架箭豈徒然。中的雖多命不全。半聖投機無別意，功高何必畫凌煙？
石門易頌：中的應須箭後看，當胸薦得者還難。絃中殺活無人辨，空手迴歸只自謾。
法眞一頌；張弓架箭幾何年？接得三平機不全。若使當時能射羿，免教落節向弓弦。
崇勝珙頌：三十年來握箭弓，三平才到劈開胸。半个聖人今日得，大顚絃外幾時逢？
承天懷頌；家國昇平知幾春？張弓架箭動煙塵。開胸一戰雖降款，覿面猶呼半聖人。
心聞賁頌：認得班班急上弦，吼風一鏃去驚天。近前子細來觀覷，錯把藍田石射穿。
悅齋居士頌：石鞏張弓，三平撥胸。中也中也，虎吞大虫。
首山拈：“人人盡道：‘三平中的，’莫屈他也無？”良久云：“機關不是韓、光作。莫把胸襟當等閑。”
姜山愛拈：“射虎不眞，徒勞沒羽。”
雪竇顯擧此話，連擧雲門問長慶：“作麽生道，免得石鞏喚作半个聖人？”慶云：“若不還價，爭辨眞僞？”雲門云：“入水見長人。”師云：“石鞏要先拗折不難，爭奈三平中的了也？然則老宿要活三平，且未免張弓架箭。”
承天宗擧圓明頌：“彎弓滿月未爲眞，撩撥天雷霹靂轟。三平承當第二月，遂於途路不全身。”師云：“者般漢錯下名言，有什麽交涉？”開福別云：“三平擘開胸，正是第二月。”師云：“也是泥裏洗土塊。石佛則不然。彎弓滿月未爲眞，霹靂飛來豈有人？可惜三平解看箭。”復云：“中也。”
石門易拈：“大衆，他恁麽承當，爲甚麽，卻只喚作半个聖人？且道，三平得失在什麽處？”
天童覺拈：“石鞏習氣不除，三平相席打令。卻云：三十年一張弓兩隻箭，只射得半个聖人，豈不是以己方人？大都不入驚人浪，到了難尋稱意魚。”
法眞一擧此話，連擧法燈頌，師云：“三平作麽生，免得喚作半箇聖人，又作麽生，免得喚作射垛？當時若見石鞏彈弓絃三下，便好掀倒禪牀，先與拗折弓箭，豈不是終始作家？雖然如是，直至如今，要一箇難得。”
東林照覺上堂擧此話云：“三平也是死中得活，石鞏雖然恁麽張弓架箭亦未爲好手若是山僧當時見伊擘開胸，便與伊一箭，待伊知痛癢去，勃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天帝釋鼻孔，也道：‘大唐國裏有人。’然雖如是，也須是三平，始得。”以拂子，擊繩牀。
279.中邑洪恩禪師因仰山問：“如何是佛性？”師云：“我與你說个譬喩。如一室有六窗，中安一獼猴，外有人喚云：“山山，”獼猴卽應。如是六窗，俱喚俱應。”仰云：“只如內獼猴睡時，又作麽生？”師乃下禪牀把住云：“山山，我與你相見了。”
天童覺頌：凍眠雪屋歲摧頹，窈窕蘿門夜不開，寒橋園林看變態，春風吹起律筒灰。
法眞一頌：六窗一一喚獼猴，睡著如何解應酬？只與加鞭令惺悟，當時中邑謾悠悠。
慈受頌：人人有个老獼猴，暮四朝三卒未休，喚著便能知落處，八花磚上輥金毬。
雲居錫徵 : 中邑當時，若不得仰山這一句語，何處有中邑也？
崇壽稠徵：“還有人定得此道理麽？若定不得，只是个弄精魂腳手。佛性義在什麽處？”
玄覺徵：“若不是仰山，爭得見中邑？且道，什麽處是仰山得見中邑處？”
法眞一拈：“中邑一等是爲人，是什麽手腳？仰山云：‘只如獼猴睡時如何？’便好與一掌。若也惺惺去，便能跳出六窗若不惺惺有什麽爲處
280.中邑凡見僧來，便拍手鼓脣云：“嗚㖿。”仰山到，從西過東，從東過西而立。師云：“甚處得此三昧來？”山云：“曹谿脫印學將來。”師云：“如是，如是。”山云：“和尚甚處得此三昧？”師云：“我從章敬處得來。”
智海逸頌：曹谿脫印傳時錯，章敬師承授處麤。將謂胡鬚天下赤，寧知更有赤鬚胡？
琅瑘覺拈：“愁人莫向愁人說。”
大愚芝拈：“看兩箇老和尚，可殺漏逗，對面相謾。”
松源上堂，擧此話云：“二老漢正是癡人說夢。雖然笑他者多，哂他者少。”
281.金牛和尚每至齋時，自將飯，於僧堂前作舞，呵呵大笑云菩薩子喫飯來僧問長慶古人道菩薩子喫飯來意旨如何慶云大似因齋慶讚 後僧問大光長慶因齋慶讚意旨如何光作舞僧禮拜光云見箇什麽便禮拜僧作舞光云這野狐精
雪竇顯頌白雲影裏笑呵呵，兩手持來什與他。若是金毛師子子，三千里外見譊訛。又頌：前箭猶輕後箭深，誰云黃葉是黃金！曹溪波浪如相似無限平人被陸沈此擧大光作舞因緣
圜悟勤頌：絲來線去分明過與，若不相諳，如何驗取？因齋慶讚和泥土，蹈襲只言呈作舞。野狐精，七星利劍血長鯨。
佛眼遠頌：長連牀上狐屎尿，三聖堂前狗吠春。跳出金牛窠窟子，月明照見夜行人。
悅齋居士頌：待伊舁飯到僧堂，肋下三拳莫較量。普請舞時齊拍手，不然顆柆莫承當。
曹山因僧問：“古人恁麽，是奴兒婢子否？”山云：“是。”僧云：“向上事請師道？”山咄云：“遮奴兒婢子。”雪竇顯擧至喫飯來，着語云：“雖然如此，金牛不是好心。”
上方嶽拈 : 金牛和尚倍酒又倍歌這一堂僧南無佛陁耶。”
東禪齊云：“古人自出手，作飯 舞了，喚人來喫，意作麽生？還會麽？只如長慶與大光，是明古人意？別爲他分析？今問上座，每日持盂掌鉢時，迎來送去時，爲當與古人一般？別有道理？若道別，且作麽生得別來？若一般，拾到他舞，又被喚作野狐精。有會處麽？若未會，行腳眼在什麽處？”
長蘆賾上堂，擧此話，及擧雪竇頌，師云：“大衆，雖則雪竇自有出身之路，然而埋沒金牛。山僧鄰院住持，且與金牛雪屈。”乃云：“金牛飯熟笑呵呵，滿桶盛來付與他。爲報滿堂菩薩子，拈匙擧筋莫譊訛。”
慈航朴上堂，擧此話云：“衆中道：‘金牛不是好心。’殊不知他曾爲宕子。山僧將無作有，率爾效嚬。”遂拊掌呵呵大笑，“且道，是同，是別？
雪竇道：‘若是金毛師子子，三千里外見譊訛。’那裏是他譊訛處？這裏見得，直是好笑，笑須三十年。”
282.金牛行食次，問龐居士：“生心受食，淨名已呵，去比二途，居士還甘否？”士云：“當時善現豈不作家？”師云：“豈干他事？”士云：“食到口邊，被人奪卻。”師便行食，士云：“不消一句子。”
崇勝珙頌：淨名訶處未爲嘉，善現當時路已差。何事芙蓉與龐老不消一句又龍蛇此錄芙蓉行食云云去此一機
圜悟勤頌：淨名呵善現，金牛勘龐老。彼此不相饒，峻機無處討，雲行雨施，雷奔電掃。殺虎陷虎，出草入草。毘婆尸佛早留心，直至如今不得妙。
又拈：“善現作家，金牛奇特，盡被龐居士一時領過了也。只如龐居士道：‘不消一句子。’且道，是那一句子？端坐受供養，施主常安樂。”
283.金牛因臨濟來，乃撗按拄杖，方丈前坐，濟遂拊掌三下，歸堂去。
師卻下去人事了，便問：“賓主相見，各有軌儀，上座何得無禮？”濟云：“道什麽？”師擬開口，濟便打一坐具，師作倒勢，濟又打一坐具，師曰：“今日不著便。”遂歸方丈。
潙山擧此話，問仰山：“此二尊宿還有勝劣否？”仰云：“勝卽摠勝，劣卽摠劣。”
長蘆賾擧此話，連擧潙仰問荅，師云：“諸人要會勝則摠勝麽？金牛、臨濟二俱作家。要會輸則摠輸麽？大似無風起浪。擬仰山見處，可謂能區能別，能殺能活。然而點撿將來，猶欠一著在。
當時若問新羅：‘此二古佛還有勝劣否？’乃拈起拄杖云：‘鎭陽紙貴。’”敲禪牀下座。
284.汾州無業禪師凡學者致問，師多荅之云：“莫妄想。”
智門祚頌：馬祖出得一汾州，妄想如雷播九州，參禪若無衲子眼，多於海上覓浮漚。
崇勝珙頌：汾州莫妄想。船行須水長，來者盡誇能，幾人抓著癢？抓著癢眞妄想，墮塹落坑撾地響。不知射虎弩千鈞，卻道大功能受賞。
昭國師示衆擧此話云諸仁者摠云不消个莫妄想若也不識妄想根源，摠成造作也。不是判他，不是斷他。又斷个什麽？諸仁者，大凡行腳，也須具眼，始得。若更尋言尋語，竝無用處，不用卜度思量，一時驗取。動不如靜，快須究取。”
慈受上堂云：“昔有汾陽和尚，凡見僧來，便云：‘莫妄想。’凡”有所問，皆云：‘莫妄想。’監院云：‘人傳和尚佛法，只有一句子。今後休得也。’自後，汾陽凡見人來，只云：‘休得也。’師云：“古人不欲學，者所聞勝如所得故，言不敢華，解不敢作。直截向你道：‘莫妄想，休得也。’諸人還休得也未？諸人每日自開眼，至合眼，所作、所爲，無非妄想，至於睡夢之中，亦是妄想。
妄想一起，顚倒萬端。開塵勞門，迷淸淨界。若能識得妄想根源，直下休歇去，上無佛求，下無魔怖，中無生變，亦無死畏，便是淸淨本源，天眞妙道。
若不識妄想根源，輪迴三界，汨沒四生，出此入彼，未有休息。山僧自來多口，今朝狹路相逢，普勸諸人，記取汾陽一段因緣，誦取慧林兩首拙偈，可以向人天路上，
做得箇小歇場願世世生生常同法會偈云莫妄想好參詳不知終日爲誰忙？若知忙裏眞消息，一朵蓮花生沸湯。休得也便好休，百年浮幻水中漚。自家屋裏天眞佛，切忌區區向外求。
285.汾州云：“若一毫頭凡聖情念未盡，不免入驢胎馬腹裏去。”白雲端云：“設使一毫頭凡聖情念淨盡，亦未免入驢胎馬腹裏去。”
雲門杲頌：移身不移步，移步不移身。走卻金師子，捉得玉麒麟。
竹庵珪頌：一道如絃直，心親手更親。箭穿紅日影，方是射雕人。又上堂，擧此話云：“一毫頭凡聖情念俱盡，何故亦未免入驢胎馬腹裏去？今時禪和子便道：‘但有路可上，更高人也。’
行若恁麽，佛法豈到今日？要會麽？乾元道：‘烏龜喫生菜，猢猻入布袋。分明無事人，只被這箇礙。’你諸人要這箇，不要這箇？”遂喝一喝，以拂子，擊禪牀。
286.則川和尚一日摘茶次，龐居士問：“法界不容身，師還見我麽？”師云：“若不是老僧，洎與龐公荅話。”士云：“有問有荅，蓋是尋常。”師不管，士云：“適來莫怪容易借問。”師亦不管，士喝云：“者無禮儀漢，待我一一擧，向明眼人去在。”師乃提茶籃，便歸。
保寧勇頌：相逢相識謾相邀，水碧溪深隔斷橋。無限說辭殊不聽，急扃門戶更徒勞。
雪竇顯拈：“則川只解把定封疆，不能同生同死。當時好與捋下幞頭，誰敢喚作龐居士？”
法眞一拈：“龐公一夜作賊，不覺天明。則川旣以己方人，居士乃黠兒落節。”
287.則川一日在方丈內坐，龐居士入來云：“秖知端居丈室，不覺僧來參時。”師垂下一足，士出三步，卻入，師卻收足，士云：“得恁麽自由自在。”師云：“爭祭我是主人何？”士云：“你秖知有主，不知有客。”師云：“侍者，點茶。”士作舞而出。
法眞一拈：“龐公不解作客，勞煩主人。可惜者一盞茶，當時何不與第一機秪對？”
288.章敬懷惲禪師出世後，百丈叮嚀一僧：“汝去章敬，待伊上堂時，大展坐具，禮三拜，然後取章敬鞋子，拂卻上面塵了，卻倒覆在章敬面前看，伊有甚語句，回來擧似吾。”僧一依百丈指教，師云：“老僧罪過。”
黃龍新拈：“百丈逞盡神通，不消章敬道箇老僧罪過。”
竹庵珪上堂，擧此話，連擧黃龍拈，師云：“新孟八猶欠一著在，只知百丈逞盡神通，殊不知百丈伎倆俱盡；只知章敬不消道箇老僧罪過，且不知章敬一款便招。還會麽？蛇吞蝦蟆，猶自可，更有蜈蚣在後頭。”喝一喝。
289.西堂智藏和尚因有一俗士問：“有天堂地獄否？”師曰：“有。”曰：“有佛法僧寶否？”師曰：“有。”更有多問，盡荅云：“有。”曰：“和尚伊麽道，莫錯否？”師曰：“汝曾見尊宿來耶？”曰某甲曾參徑山和尚來有曰百丈師曰徑山向汝作麽生道？”曰：“他道一切摠無。”師曰：“汝有妻否？”曰：“有。”師曰：“徑山和尚有妻否？”曰：“無。”師曰：“徑山和尚道無，卽得。”俗士禮謝而去。
慈受上堂，擧此話云：“看他古人垂慈，直得如是。諸人且去人天路上，開箇光明種子，不可說過頭話，大不濟事。”
290.智藏因與李翺尚書說話次書問一僧馬祖以何法示人？”僧云：“卽心卽佛。”書云：“且過者邊立。”又問一僧：“馬祖以何法示人？”僧云：“不是心，不是佛。”書云：“且過那邊立。”書卻問師：“馬祖以何法示人？”師召尚書，書應喏，師云：“鼓角動也。”
蔣山泉頌：野僧但見管中斑，牧主能偸鬧裏閑，鼓角聲中歸去後，不知月上屋頭山。
291.西山亮座主講得二十四本經論，一日去訪馬祖，祖問曰：“聞說大德甚講得經論是否？”主云：“不敢。”祖云：“將什麽講。”主云：“將心講。”祖曰：“心如工伎兒，意如和伎者，爭解講他經論？”主云：“心旣講不得，莫是虛空講得麽？”祖云：“卻是虛空講得。”主拂袖而出。祖召座主，主迴首，祖云：“是什麽？”主於是大悟，便伸禮謝。祖云：“者鈍根阿師，禮拜作什麽？”主直得遍體汗流。歸寺謂衆曰：“我一生功夫，將謂無人過得，今日被”馬祖一問，平生功夫冰釋而已。”後乃罷講，直入西山，杳無消息。法眞一頌：幾年錯謂將心講，誰信虛空講似流？驀喚回頭方瞥地，西山一去絕蹤由。
眞淨文上堂，擧此話云：“而今聞卻是虛空講得，多便向虛空裏釘橛，殊不知馬師神通光明，解黏去縛。”
292.南園曇藏禪師一日自燒浴次，僧問：“和尚何不使沙彌童行？”師乃撫掌三下。
智海逸頌：沙彌童行役來頻，自是禪流見不親。運水般柴燒浴次，更教撫掌苦勞人。
曹山聞僧擧此話云：“一等是个拍手拊掌，就中西園奇怪。俱低一指頭禪，蓋爲承當處不諦。”僧卻問曹山：“西園附掌，豈不是奴兒婢子邊事？”山云：“是！”僧云：“向上更有事也無山云有云如何是向上事山叱云者奴兒婢子此錄西園
天童覺拈識尊卑知貴賤南園是作家分玉石辨金鍮，曹山不出世。這僧雖解切瑳琢磨，也秖向奴兒婢子邊著到。還知麽？放曠、淋漓兩不傷，猶是夜明簾外客。”
293.五洩山靈默禪師到石頭云：“一言相契，卽住，一言不契，卽行。”頭據坐。師拂䄂出去，頭呼云：“上座。”師迴首，頭云：“從生至老，只是者漢。回頭轉腦，作什麽？”師於言下，領旨。
佛眼遠頌：在途在舍若爲酬，莫把先師一例求。雄雄宇宙如王者，未免半邊無髑髏。
洞山价拈：“當時若不是五洩先師，也大難承當。雖然如是，猶涉途在。”
長慶稜云：“險！玄覺云：那箇是涉在途處？有僧云：‘爲伊三寸途中，薦得，所以在途。’
玄覺徵：‘爲復薦得自己。爲復薦得三寸？若是自己，爲什麽成三寸，若是三寸，爲什麽悟去？且道，洞山意旨作麽生？’莫亂說，子細好。”
翠嵓芝拈：“石頭據坐，五洩便去。石頭召他，卻成多事。”
雲峯悅拈：“石頭老人坐不定，把不住。似這般擔板漢從教去便休又喚他迴頭來被他塗糊一上道‘我向遮裏，有箇悟處，’驢年夢見。”
淨慈本小參擧此話至言下大悟便乃拗折拄杖二十年中給侍左右，後來洞山道：至猶涉途在。師云：“諸禪德，還知麽？洞山雖有父子之情，又且當仁不讓。且道，肯他，不肯他？若言不肯他，又道不是先師，也大難承當。若言肯他，因甚道猶涉途在？且道，洞山意作麽生？那裏是涉途處？這裏若也覷得破，方見古人眼目。若覷不破，也秖是箇沒地頭漢。”
圜悟勤擧此話云：“若是山僧，當時不須喚他，從他擔板蹉卻一生，只爲慈悲落草，以至如此。只如諸人坐立儼然，從生至老，只是這箇，更疑什麽？”
竹庵珪普說擧此話云大衆從生至老只是者漢者漢是阿誰？你諸人十箇有九箇錯認。然雖如是，且道，五洩悟處作麽生？山僧道：‘者漢從生至老，切忌回頭轉腦。’箭穿紅日碧波心，不動機輪猶落草。飽喫飯和衣倒，對面淸談終不道。棒下金剛眼豁開，不許夜行投明到。”
294.浮盃和尚因凌行婆來，作禮問：“盡力道不得底句，分付阿誰？”師云：“浮盃無剩語。”婆云：“未到浮盃，不妨疑著。”師云：“別有長處，不妨拈出。”婆歛手哭云：“蒼天！中閒更有冤苦。”師無語，婆云：“語不知偏正，理不知倒邪，爲人卽禍生。”
後僧擧似南泉，泉云：“苦哉！浮盃被這老婆摧折一上。”婆聞，笑云：“王老師猶少機關在。”時有幽州澄一禪客，乃問婆：“南泉爲甚少機關？”婆哭云：“可悲，可痛。”澄一罔措，婆乃問：“會麽？”澄一合掌而立，婆云：“倚死禪和，如麻似粟。”
後澄一擧似趙州，州云：“我若見這臭婆，問教口啞。”澄一云：“未審和尚，作麽生問他？”州便打，澄一云：“爲甚卻打某甲？”州云：“似這倚死禪和，不打，更待何時？”婆聞，卻云：“趙州合喫婆手中棒。”州聞，哭云：“可悲，可痛。”婆聞，乃嘆云：“趙州眼光爍破四天下。”州聞，令人去問云：“如何是趙州眼？”婆乃豎起拳，州聞，乃作頌送云：“當機覿面提，覿面當機疾。報你凌行婆，哭聲何得失。”婆荅云：“哭聲師已曉，已曉復誰知？當時摩竭令，幾喪目前機。”
雲門杲頌：掌內摩尼曾不顧，誰能護惜孃生袴？浮盃不會老婆禪直至如今遭點污浮盃下至卽禍生
又頌：電光石火尚猶遲，倚死禪和那得知？轉面迴頭擬尋討夕陽已過綠梢西南泉下至待何時
又頌：眼光爍破四天下，婆子拳頭沒縫罅。當機覿面事如何猛虎脊梁誰解跨婆聞下至目前機
知非子頌：西鄰來助哭蒼天，聞道東家人溘然。堪嘆浮盃無剩語當機不似老婆禪浮盃下至蒼天
無盡居士頌：銅睛鐵眼老凌婆，摧折浮盃伎倆多。無奈趙州謾不過，大家埋取死禪和。
悅齋居士頌，老媼無家哭一聲，趙州千里動歸情。後人哭殺無巴鼻，空作鸎啼效鶴鳴。
295.龍山和尚亦曰隱山因洞山與密師伯到乃問此山無路，闍梨向甚處來？”云：“和尚從何而入？”師云：“我不曾雲水。”洞山云：“和尚住此山，多少時？”師云：“春秋不涉。”云：“和尚先住，此山先住？”師云：“不知。”云：“爲甚不知？”師云：“我不爲人天來。”云：“和尚得何道理，便住此山？”師云：“我見兩个泥牛鬪入海，直至如今無消息。”
保寧勇頌：泥牛入海無消息，天上人閒何處覓？謂言春去秋復來，步步乘騎得渠力。
天童覺上堂，擧此話云：“好，諸禪德，秋疏山瘦，月落潭空。雲水意消，功勳路絕。且道，正伊麽時，如何體悉？玉輪機轉笑呵呵，直下相逢不相識。”
慈航朴小參，擧此話云：“道人行處，如火銷冰。隱山是則是，沒消沒息，爭奈閑名猶在？今夜或有人問山僧：‘見箇什麽，便住此山？’只向道：‘是我祖翁基業。’畢竟以何爲驗？山前松竹依然在，𩖼𩖼淸風來未休。”
296.龍山因洞山問如何是主中主一本云賓中主師云長年不出戶。”山云：“如何是主中賓？”師云：“靑山覆白雲。”山云：“賓主相去，幾何？”師云：“長江水上波。”山云：“賓主相見，有何言說？”師云：“淸風拂白月。”
天童覺拈：“主也雲藏頂相，賓也雪壓眉稜，相去也門司有限，言說也玉振金聲。我此四句，且道，與隱山是同，是別？叢林具眼者，試請辨看。”
又上堂，擧此話云：“淨不涉緣，照不對物，用無去來之相，混無彼我之心。若能恁麽去，穩穩密密，玲玲瓏瓏。還會麽？宛轉虛玄事不彰，明暗只在影中圓。”
297.烏臼和尚因僧從定州和尚會裏來，問：“定州法道，何似這裏？”僧云：“不別。”師云：“若不別，更轉彼中去。”便打。僧云：“棒頭有眼，不得草草打人。”師云：“今日打著一个也。”又打三下，僧便出去。
師云：“屈棒元來有人喫在。”僧轉云：“爭奈杓柄在和尚手裏？”師云：“汝若要，山僧迴與汝。”僧近前，奪師手中棒，打師三下。師云：“屈棒，屈棒。”僧云：“有人喫在。”師云：“草草打著个漢。”僧便禮拜，師云：“卻與麽去也。”僧大笑而出，師云：“消得與麽，消得與麽？”
雪竇顯頌：呼則易遣則難，互換機鋒子細看。劫石固來猶可壞，滄溟深處立須乾。烏臼老烏臼老，幾何般，與他杓柄大無端。
298.烏臼見玄紹二上座來，遂問：“二禪伯近離什麽處？”僧云：“江西。”師便打，僧云：“久嚮和尚，有此機要。”師云：“你旣不會，第二箇近前來。”僧擬議，師亦打云：“同坑無異土，參堂去。”
雲門杲頌：猛焰不容蚊蚋泊，大海那能宿死屍？任是三頭幷六臂，望風無不豎降旗。
竹庵珪頌：赤身挨白刃，死中還得活。一箭自迷蹤，萬車皆喪轍。
心聞賁頌 : 寰中天子勅塞外將軍令邊有急兮須警國有亂兮必：定憚若含枚，命似懸絲不。向柳營扣堅壁，爭知灞上似兒戲？
雪竇顯拈：“宗師眼目須至與麽，如金翅擘海，直取龍呑。有般漢眼目，未辨東西，拄杖不知顚倒，只管說照用同時、人境俱奪。”
大潙哲拈：“烏臼大似巨靈逞擘大華之威，蒼龍展奪珠之勢。直得乾坤失色。”乃拈拄杖云：“諸人還識烏臼麽？若也識去，橫按鏌鎁，寰中獨據；若也不識，棒頭有眼，明如日。”卓拄杖。
蔣山勤擧此話：連擧雪竇拈，師云：“雪竇明辨古今，分別邪正。若不知有，爭恁麽道。雖然，只見烏臼放行，未明烏臼把住。要知把住處麽？直得釋迦、彌勒，猶爲走使。不敢正眼覷著，若使據令而行，盡大地人竝須喫棒。”
299.京兆興善寺惟寬禪師因僧問：“如何是道？”師云：“大好山僧云學人問道何言好山師云汝秖識山何曾達道？”
蔣山泉頌：妙峯孤頂許誰登？佛祖悲懷向此興。遊子急須迴首看，老猿啼處碧層層。
300.利山和尚因僧問：“衆色歸空，空歸何所？”師云：“舌頭不出口。”僧云：“爲甚麽如此？”師云：“內外一如故。”
雲門杲擧此話云：“事存函蓋合，理應箭鋒柱，須還利山始得。若是徑山，卽不然。或有問：‘衆色歸空，空歸何所？’‘芍藥花開菩薩面，椶櫚葉散夜叉頭。’‘爲甚麽如此？’‘但辦肯心，必不相賺。”
301.京兆興平和尚因洞山來禮拜，師云：“莫禮老朽。”洞山云：“禮非老朽。”師云：“非老朽者不受禮。”洞山云：“他亦不 止一本師云他且不受禮 山云他亦不曾禮
天童覺頌：渠非老朽，不禮不受，威音世前，毘盧頂後。把定壺中白日長，觸著匣內靑蛇吼。良醫叮囑病人，服藥不如忌口。
302.華林善覺禪師因裵休訪之，問曰：“師還有侍者否？”師云：“有一兩个。”休云：“在什麽處？”師乃喚大空、小空，時二虎自庵後而出休睹之驚怖師語二虎曰有客，且去。”二虎哮吼而去。休問曰：“師作何行業，感得如斯？”師擧起數珠云：“會麽？”休曰：“不會。”師曰：“山僧常念觀音。”
大覺璉頌：裵公來訪華林閒，見境心生怖未閑，卻問憑何歸二虎？數珠常念寶陁山。
無盡居士頌：作何行業馴雙虎？擧問裵休汝會麽，雷雨龍門三百尺魚腮多少曝驚波
知非子頌：侍者呼來放去，咆哮各入山林。擧起數珠不薦，老僧常念觀音。
悅齋居士頌：當頭差過正觀音，常念觀音這毒深。試問二空何所護，石頭大小在山陰。
佛眼遠上堂，擧此話云：“大衆，會他此箇意旨麽？常念觀音，力伏猛獸。道眼通明，萬緣何有？良哉大士，時時垂手，念茲在茲，安樂長壽。”
303.乳源和尚示衆云：“西來的的意，大難擧唱。”時有僧出，師劈脊便打云：“如今是甚時節，出頭來？”便歸方丈。心聞賁擧此話，連擧保福代云：“爲和尚不惜身命。”長慶云：“不妨，不妨。”
承天宗云：“這僧若不出頭，棒是乳源自喫。”師云：“一人曳尾於塗，三人證龜成鼈。”
304.打地和尚自江西領旨，自晦其名，凡學者致問，唯以棒打地而示之。一日，被僧藏卻棒，然後問，師回頭尋棒不見，乃云：“若在者裏，洎著一棒。”有問門人曰：“只如和尚每有人問，便打地意旨如何？”門人卽於竈底，取柴一片，擲在釜中。
雲門杲擧此話云：“養子不及父，家門一世衰。”
305.鄧隱峯禪師在襄州，破威儀堂，只著襯衣於砧搥邊，擧槌云道：“得卽不打。”于時，大衆默然。師便打一下。法眼云：“鄧隱峯奇怪甚奇怪，要且打不著。”又云：“其時一衆出自偶然。”
雪竇顯拈：“果然，果然。”翠嵓芝拈：“此語有勘破處。且道，勘破阿誰？”
306.鄧隱峯去訪丹霞，山下逢見丹霞，乃問：“丹霞山在什麽處？”霞云：“靑黯黯處。”師近前便扭住云：“莫秖這箇便是？”霞云：“眞師子兒一撥便轉。”師便休。
雲居舜拈：“大愚道：丹霞秖知衫穿，不覺鞋綻。”
307.龐蘊居士辭藥山，山命十人禪客相送，至門首。士指空中雪云：“好雪，片片不落別處。”時有全禪客云：“落在什麽處？”士打一掌，全云：“居士也不得草草。”士云：“汝與麽稱禪客，閻老子未放汝在。”
全云：“居士作麽生士又打一掌云眼見如盲口說如啞雪竇顯別 初問處但握雪團便打
雪竇顯頌：雪團打雪團打，龐老機關沒可把。天上人閒不自知，眼裏耳裏絕蕭洒。蕭洒絕，碧眼胡僧難辨別。
眞淨文頌：龐老境界滴水滴凍，藥山闍梨兩目定動。機不發時，一場困夢，本自天眞，阿誰解用？
霅溪益頌：全公相送龐公，正値滿天雪下。片片不落別處，可憐有口如啞。直饒握得成團，鷂過新羅去也。解道前路善爲，免得東打西打。打不打，也大奇。三年留客住，莫待去時飢。
眞淨文因雪上堂，擧此話云：“全禪客當斷不斷，返遭其亂，且道，全禪客當時，合下得什麽語，免被龐公折挫？如今莫有扶持佛事者麽？出來開發大衆眼目，亦表自己參學身心。如無，老僧爲你說破。今日臘月初十，山門街坊丐者入寮打疊，忽有人問諸丐者：已在寮中時，又作麽生？”良久乃喝云：“相逢不下馬，各自有前程。”
黃龍淸祈雪上堂，擧此話云：“龐公用處直截難當，劈面飛來，不異紅爐一點。而今還有人見得麽？若也見得，深入普賢眞住處，從來五月不消融，若見未得，使命祈求，虔心念佛。”
308.龐居士因百靈問：“南嶽得力底句，還曾擧似人否？”士云：“亦曾擧似人。”靈云：“擧似阿誰？”士自點胸云：“龐公。”靈云：“直是妙德、空生，也讚歎不及。”士卻問：“阿師得力底句，還曾擧似人否？”靈云：“亦曾擧似人。”士云：“擧似阿誰？”靈戴笠子便行，士云：“善爲道路。”靈一去，更不迴首。
丹霞淳上堂，擧此話至讚歎不及，師云：“若據百靈恁麽問，大似木童敲玉戶，引出碧霄齊。居士恁麽荅，也是帶雨煙中去，披雲日下歸。
百靈云：‘直是妙德、空生，也讚歎居士不及，’誠乃金毛須共金毛戲，鳳凰還與鳳凰遊。諸人若也於斯明得，方知劫外靈松瑞，千古迎風任歲寒，其或未然，不免重爲宣說。”良久云：“還會麽？相逢借問當時事，宛轉融通未兆前。抱子金雞雲外唱，懷胎玉馬火中眠。常行不逐人閒步，明月淸風豈閒然？’
智海淸上堂，擧此話云：“奇哉！諸禪德，叢林中，皆謂‘百靈和尚善向高高峯頂立，’則腳跟下未免聱訛，‘能入深深海底行，’則頂門上，猶多榼𣜂，所以對俗子面前，便直得高輸降款。
若如斯話會，不妨於飮光門下，爲佛法紀綱，列祖堂前具死生縱奪。然而要見百靈、龐公，卽未在，何故？殊不知這兩老漢，知音相逢，彼此非眞非俗。傾蓋如舊，身心無自無他。贊之則不爲有餘，毀之亦未爲不足。”
雲門杲上堂，擧此話云：“這个話端若不是龐公，幾乎錯擧似人。雖然如是，百靈輸他龐公一著。何故？當時若不得个破笠，遮卻髑髏，有甚面目，見他龐公？”
309.龐居士坐次，問靈照云：“古人道：‘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你作麽生會？”照云：“這老漢頭白齒黃，作這箇見解士云你作麽生照云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
雲門杲示衆，擧此話云：“龐居士先行不到，靈照女末後大過。直饒齊行齊到，若到雲門，一坑埋卻。且道，過在甚麽處？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
310.龐居士在草庵中獨坐，驀地云：“難難，百碩油麻樹上攤。”龐婆得聞，接聲云：“易易，百草頭上祖師意。”女子靈照云：“也不難，也不易。飢來喫飯，困來睡。”
雲門杲法語擧此話云：“此三人同行不同步，同得不同失。若以心、意、識博量卜度，非獨不見三人落處，十二時中，亦自昧卻自己本地風光，不見本來面目，未免被難易不難易牽挽，不得自在。欲得自在，請將此三人道底，作一句看。妙喜已是拕泥帶水，下注腳了也。”
311.龐居士偈云：“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團圝頭，共說無生話。”
法雲秀上堂，擧此話云：“只如無生話作麽生說？若說得卽喪我兒孫，若說不得，口在什麽處？離此二途，如何話會？良久云：“欲得不招無閒業，莫謗如來正法輪。”
雲門杲示快然居士法語云昔龐居士云云後有个居士，謂之無爲，曾和此偈云：‘男大須婚，女大須嫁。討甚閑工夫，更說無生話？’
遮兩个俗漢子，將他十方常住一片田地，不向官中印契，各自分疆列界，道我知有，而時時向無佛處稱尊。當時亦有个不平底，謂之海印禪師。
因見無爲此偈，亦有一偈曰：‘我無男婚，亦無女嫁。困來便打眠，誰管無生話？’遮三个老漢，說此三偈，快然居士開眼也著，合眼也著，不開不合也著。
妙喜只得冷地看，看則不無，畢竟快然居士，向開眼處著到耶？合眼處著到耶？不開不合處著到耶？若在開眼處著到，則落在龐公圈䙡裏；在合眼處著到，則落在楊無爲圈䙡裏；在不開不合處著到，則落在海印禪師圈䙡裏。
快然見恁麽說，定道摠不恁麽，若摠不恁麽，又落在妙喜圈䙡裏。要出三老圈䙡則易，要出妙喜圈䙡則難。快然畢竟如何出得？待歸延平嫁了女，卻緩緩地來，爲你說破。”
312.龐居士頌云：“十方同共聚，箇箇學無爲。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
心聞賁頌：風月山川共一家，誰來語下定龍蛇？大白不曾登便殿，筆頭昨夜自生花。
天童覺上堂，擧此話云：“旣是無爲，作麽生學？若也心空，又作麽生及第？還相委悉麽？其或未然，天童又爲分疏去也。飮乾巨海，推倒須彌。廓大靈通，更是誰？馨香秀林，栴檀枝。哮吼出窟師子兒，三千界現一彈指。八萬門開雙用眉，知不知？爲不爲？道滿十虛兮，心超億劫。影流萬象兮，氣分二儀。”
靈源淸擧此話云：“恁麽說話大似自生退屈，以己方人。雖然如是，建化門中，是眞方便，何也？已坐玉堂之士，不在登科，未升金牓之流，要須入試。大衆今朝，同會選場，各賦本來題目，必欲心空及第，須逢本分試官，若逢本分試官，且道，以何爲驗？直下一言，通變化，迅雷聲裏，辨魚龍。”
圜悟勤擧此話云：“大丈夫具決烈志氣，慷慨英靈，踏破化城，直截承當，外不見有一切境界，內不見有自己，上不見有諸聖，下不見有凡愚。淨裸裸、赤洒洒，一念不生，桶底剔脫，豈不是心空？
到箇裏，還容棒喝麽？還容玄妙理性麽？還容彼我是非麽？直下如紅爐上一點雪相似，豈不是選佛場中，擎頭戴角？雖然如是，子細檢點將來，猶涉階挮。且不涉階梯一句，作麽生道？還委悉麽？千聖不留無朕迹，萬人叢裏奪高標。復有頌云：住山只貴衆”和諧，表裏通明應整齊。折腳鐺兒幸無恙，相憑出手共提攜。”
松源上堂，擧此話喝一喝云：“猶有這箇在。薦福門下，十方同聚會，一切卽尋常。寒則圍爐向火，熱則各自乘涼，信道壺中日月長。”喝一喝。密庵傑擧十方同聚會，師云：“鐵壁銀山。”箇箇學無爲，師云：“日月照臨。”此是選佛場，師云：“龍蛇混雜。”心空及第歸，師云：“凡聖同居。”驀拈拄杖撗按云：“龐居士在這裏坐地，是汝諸人，還見麽？”遂擲下拄杖云：“三生六十劫。”
313.龐居士一日不在，丹霞來訪，見靈照洗菜次，問：“居士在否？”照放下菜籃，歛手而立。又問：“居士在否？”照提籃便行，霞便迴。士從外歸，照擧似前話，士云：“丹霞在麽照云去也士云赤土塗牛嬭一本云這冤家子喪我門風
智海淸頌：古佛天然，仙陁靈照。驀路相逢，龍吟虎嘯。雲居只稱歛手，無爲唯讚放籃。更有龐公寐語，畢竟誰人相諳？
又頌：歛手攜籃相見時，迴來歸去又何疑？家風喪卻渾閑事，輸了丹霞向上機。
霅溪益頌：露頭露面便相酬，慣出人前不怕羞。自是奴奴肌骨好，不施紅粉也風流。白面郞，白面郞，從來門戶恰相當。可憐赤土塗牛嬭，打瓦鑽龜亂度量。
崇勝珙頌：兩問丫娘不作聲，奇哉放下復提行。男兒慷慨從來少，牛嬭土塗何日平？
大潙哲拈：“大小丹霞被居士女子勘破。山僧當時，若作丹霞，但與呵呵大笑，待他問：‘長老笑个什麽？’卻向道：‘不是冤家，不聚頭。’”
法眞一拈：“靈照女子前來卻得。蓋非是父，不生其子。後底打不著，大似龍頭蛇尾。居士云：‘丹霞在麽？’但歛手近前相挹，豈不是絕後光前？彼旣不然，居士亦猛虎，不食其子。若點檢將來，靈照也好與一頓笊籬柄始得。”
314.龐居士一日見丹霞來，遂不語，亦不起。霞提起拂子，士便提起槌子，霞云：“秪恁麽？別更有在？”士云：“此回見子，不似於前。”霞云：“不妨減人聲價。”士云：“此來折挫汝一上。”霞云：“伊麽則啞卻天然口也。”士云：“你口啞卻本分，猶累我啞卻。”霞擲下拂子，便出。士召云：“然闍梨，然闍梨，”霞不顧。士云：“不唯患啞，兼乃患聾。”
悅齋居士頌：龐公患啞，丹霞患聾。打箇噴嚔，是處通風。
法眞一拈：“大小丹霞猶不免落他便宜。當時待伊召然闍梨，但掩耳出去，看他更別有什麽道理。”
315.龐居士一日，看石林，林見來，豎起拂子云：“不落丹霞機，汝試道一句來。”士奪卻拂子，卻豎起拳頭，林云：“正是丹霞機。”士云：“汝與我道不落看。”林云：“丹霞患瘂，龐公患聾。”士云：“恰是。”
崇勝珙頌：拈來拂子問龐君，豎起拳頭實可論。落與不落患聾瘂遭他恰是更何言亂道作麽
316.龐居士因賣笊籬，下橋喫撲，女子靈照才見，亦去爺邊倒地。士云：“你作什麽？”女云：“見爺倒地，某甲相扶。”士云：“賴是無人見。”
黃龍南頌：憐兒不覺笑呵呵，卻於中路𩥇泥沙。黃龍老漢當時見，一棒打殺這冤家。
崇勝珙頌：父子機深名已彰，過橋喫撲更難量。相扶一句出江表，入水知人分外長。
妙智廓頌：龐公倒地女分憂，不是冤家不聚頭，驀被傍人偸眼覷，渾家不覺暗包羞。
317.龐居士頌云：“心如境亦如，無實亦無虛。有亦不管，無亦不拘，不是聖賢，了事凡夫。”
雲門杲擧此話云：“白的的淸寥寥，水不能濡，火不能燒。是箇甚麽？切不得問著，問著則瞎卻你眼。”以拄杖擊香臺一下。
318.龐居士見洛浦禮拜起云：“仲夏毒熱，孟冬薄寒。”浦云：“莫錯。”士云：“龐公年老。”浦云：“何不寒時道寒，熱時道熱？”士云：“患聾作麽？”浦云：“放你三十棒。”士云：“啞卻我口，塞卻你眼。”
靈源淸頌：“直下啞卻我口，分明塞卻你眼。由來洛浦龐公，未出睦州擔板。覿面全提照古今，冬寒夏熱憑誰㨂？
319.龐居士將入滅，令女子靈照，出視日，及午以報。女遂報：“日已中矣，而有蝕也。”士出戶觀次，女登父座，合掌坐亡。士笑曰：“我女鋒捷矣。”於是更延七日。
知非子頌：說無生話，父子團欒。奇哉靈照，捷急機關。如期卽易，復住還難，龐翁避難，無上涅槃。
長蘆賾上堂，擧此話云：“大小龐公可謂黠兒落節。諸人要識靈照麽？先行不到。”
禪門拈頌集卷第八